跪了约莫有半个时辰,突然从小衙门里跑出来一个太监模样打扮的人,他在跪倒的人群前停住,将拂尘抱在怀中,面无表情的说道,“六皇子体恤唐老夫人年岁已大,特恩准不必在此长跪,还请老夫人起来吧,还有唐家的其他的老爷夫人少爷小姐,都不必跪了。”
唐家人这才知道,原来此刻在天牢里主审唐仕林反诗案的贵人正是六皇子。
唐家的三位老爷一时没摸准这小太监传话来的意思,六皇子不让跪了,是真的体恤,还是老父亲的案子又有了别的说道,难道连个表忠心的机会都不肯给?
三人眼神交汇也没得出什么结论,于是又将全部的注意力投到了三人的母亲唐老夫人的身上。
唐老夫人颜氏出自关内侯府,是老关内侯的嫡长女,当年嫁给还名不见经传的唐仕林时可以算的上是下嫁。
不过,她从未嫌弃过自己的夫君,反而是一心辅佐,将唐家内院的事打理得井井有条,让唐仕林省了不少的心,才能在前朝有所作为。
这位老夫人常年待在内院,不过威名却早为世人所知。
在她未出阁的时候,她的父亲老关内侯娶了三房姨娘,对自己已经年老色衰的正房夫人不甚关心,于是就有胆大的姨娘敢挑衅当家主母的威望,颜氏的母亲怯懦,本打算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是颜氏却不是个好惹的,不知她用了什么手段,竟然将三个姨娘全部赶到了庄子上,而且还替母亲收了父亲的心。
所以,当年颜氏要嫁之前,不少人替唐仕林捏了一把冷汗,这样的女人娶进门,想有花花肠子,那是不可能的了。
不过还好唐仕林对待发妻几十年如一日,夫妻俩虽不能说恩爱有加,却也是举案齐眉、相敬如宾。
唐老夫人的手段到底有多少,没人猜得到,不过如果你以为她只能在内院中施展,那就错了,她的本事即便是拿到外院人前,也是格外有分量的。
唐老夫人听了那传话的小太监的话,也是一滞,面色有些深沉,随即便带着一家老小几十口子的人,朝着衙门口的方向规规矩矩地磕了三个头,动作做得那叫一个小心翼翼。
待她再抬起头来,面色立刻从容了不少,只见她冲着衙门口的方向说道,“多谢六皇子殿下体恤,愚妇久居内院,对前朝的事知之甚少,不过有一样,愚妇却是知道的一清二楚,那就是我们老爷、我们唐家对皇上的忠心。
唐家四代为官,四世清廉,太祖和高祖还曾两次下旨表彰唐家,说唐家家风严谨,培养出来的每一个子孙都能委以重用,现如今表彰的圣旨还被放在唐家的祠堂中供奉着,唐家的子孙对于太祖和高祖的恩情没齿不忘,对于‘忠心’这二字也是谨记心头,如同家训一般时时萦绕。
作为臣子,对皇上尽心,对朝廷尽力,本也不是什么值得炫耀的事,可是如今我们老爷遭了难,被奸人所害,还求皇上,求六皇子,一定要明辨是非,孰忠孰奸,只在一线之间,求您一定要为我们老爷做主呀。”
唐老夫人的一番话越说越高亢激昂,说得声音很大,她本就是想说给衙门里的贵人听的。
果然,一个身着织锦缎白底鹤氅的男子站在衙门一进院子的回廊下,看他的神情就知道,这话已经进了他的耳朵里。
男子没说话,倒是一旁跟着伺候的人听了唐老夫人的话觉得有些不悦,于是上前去询问男子的意思。
“爷,她的话说得未免也太自视甚高了,咱们大新朝难不成离了唐家就不转了,不过一个二品罢了,还敢拉出两位先帝爷来,若是咱们不放人,是不是就算违背了先帝爷的意思了?”
男子还是没有说话,只是没有人看到,他的嘴角在暗处提了提,他若有所思的看着四方的院子中的一颗老槐树,那树上新搭了一个燕子窝,一只大燕子正忙着叼了虫子来喂食幼崽。
男子正看得有趣,身旁的众人见主子没所表示,也不敢追问,都是大气不敢喘一下的伺候在旁。
又等了约莫一盏茶的功夫,大燕子已经将燕子窝中的四只小幼崽都喂饱了,男子这才满意的转过身去说道,“走,去牢里看看唐大人吧。”
男子的声音温润如玉,面孔在日光的照射下衬得更加富有光泽,优美的轮廓,即便让男人看了,也觉得心中微微一动,而那气质是与生俱来的,透着一股让人敬畏的尊贵。
身边跟着伺候的人闻声便跟了上去,一行七八人,包括秦永修和牢尹也在其列。
这处小衙门是个三进的院子,从抄手游廊一直往后走,会发现守卫的禁卫军越来越多,因为后院有一处暗门是直通天牢的,这也是唯一通往天牢的入口。
虽叫天牢,可是牢房里却是暗无天日的,为了防止任何可能性的越狱,高祖命人就将它设在了景山的山体内,光是凭借这一处天险,再有人想动歪脑筋,那都是不可能的了。
天牢内虽不通风,可是温度却极低,一进去就有一种寒气蚀骨的感觉,初次到这里来没有心里准备的人都会冷不丁的打上一个寒颤。
关唐仕林的牢格并不远,在前面打灯笼的禁卫军左拐右拐走了一会儿就到了。
“打开牢门吧。”男子发话。
打头掌灯的禁卫军有些犹豫,按理说牢里不管关的是谁,都是罪犯,万一出了什么岔子伤了来的贵人可怎么是好,自己即便是有一百个脑袋,也是不够砍的。
“不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