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府后院中,秦篙坐在院落里头的小石头凳子上,桌上铺着一层书写用的毯子,丫鬟随意地立在离她两尺远的地儿,只见她身躯微微向前倾俯着,手执笔,蘸着墨汁,写了足足三页信纸,拿过边上的信壳,放了进去,轻轻抹去额头上的汗水,用了烧成的蜡油,滴在上头,封了口。
小丫鬟见她已经写好了,这才上前,秦篙将信放入她手中,道:“拿给老夫人身边的李嬷嬷,今日是老夫人给大伯送东西的日子,合着这封书信给堂姐。”
接过信后,秦篙眯了眯眼,瞅着天空的那一抹蓝,秋高气爽。
此时,朝露从秦筝院落正房的门栏上拔出了一支普通的箭,上头用红线绑着一封信,朝露拔下箭头,看一眼信上的字,确认是秦筝的字体无误后,快步跑进了凤鸾院。
此时的凤鸾院里头不管是丫鬟还是婆子,全都愁眉苦脸,若说长公主昨儿还是装病,今日真的病了,面容憔悴,双眼无神,紧紧闭着。秦策听闻秦筝走失后,慌忙过来,在凤鸾院中当了主心骨,生怕消息走漏。
长公主昨儿已经进宫去给皇帝请安了,长公主第一次对皇帝低下了头,跪下求皇帝派人暗中寻找秦筝的下落,不管秦筝生死,只要能够找到就好。
皇帝默然地凝视着从他懂事以来,就看到皇姐那趾气高扬的样子,如今已经在她的脸上荡然无存,胭脂水粉也来不及涂,连带着发髻也只是草草寰着,这样毫无生气的长公主,皇帝第一次见到。
皇帝对长公主确实没有长姐的尊重,对长公主所生的子女也没有过多的照拂,反倒是当年惹了祸的平林长公主,倒是多了几分依仗。只因着当年平林长公主从来不在他面前给他脸色看。皇帝自幼出生身子就较为羸弱,任何人都想不到,最后会是他登上了皇位。皇帝的生母在生下皇帝不久后就去世了,不知是死于宫中的算计,还是真的身子骨不好,皇帝心中有所怀疑,可当年的事情,知情人早已经入了土。
皇帝上位的第一件事就是封自己的生母为太后,想要弥补自己所未曾受到过的母亲的慈爱。皇子在宫中,都有专门的乳母进行喂养和照顾,嫔妃只是每日里召唤了乳母带着皇子或者公主过来请安,并不能留皇子和公主过夜。皇帝从小就在皇子所里长大,没有任何凭仗,等到了十岁上下,其他皇子出宫后有了外家的支持,在朝堂中如鱼得水,他依然是那个默默无闻,每日都要喝上一剂汤药的皇子。从小到大,与他作伴的只有书和药。慈母是什么样子的,对他来说,只能从书中想象。
皇帝被长公主对秦筝的慈爱震动了,凝视了片刻,第一次从高高在上的皇帝宝座中下来,亲手扶起了长公主,伸手轻轻拍了一下长公主最近消瘦的背脊,略微带着笨拙地安慰长公主道:“长姐,你放心,筝儿是朕的外甥女,朕定然会派人找到她。”
“多谢陛下。”长公主又要跪下谢恩,皇帝扶起了长公主,吩咐身边的公公送她出宫。
长公主回秦府后就病倒了,她不太相信皇帝能够秘密派人探查秦筝的下落。思女之情和巨大的压力与悲伤压垮了她,她病了。
此时,长公主刚刚睡醒,见秦策坐在一旁守着她,想要起身,被秦策扶了起来,她哑着嗓子问:“皇宫来消息了么?”
“没有。母亲再歇会吧,若是母亲没能好好照顾自己,筝儿回来会愧疚的。”秦策安慰长公主,长公主只是合了下眼眸子,微微点头。
此时,林嬷嬷来回禀,说是叶王府中的叶夫人,也就是长宁郡主派了身边的常嬷嬷过来问安了。
长公主想要起来,却元气不足,若是整理妆容过去,只怕说话也有气无力,倒是多了几分疑心。好端端地叶王府那派人过来,只怕为着京城中的流言蜚语。
秦策见长公主硬是要起身,拦住了长公主,劝:“母亲身子不好,若是过去,只怕留了话柄,反倒不美,对母亲身子也有碍,不如让儿子代替母亲过去走一遭吧。”
林嬷嬷见长公主如此虚弱,也跟着劝着,长公主只能应了,“一切都交给你了。”正当两人如此说时,朝露冲了进来,后头跟着丫鬟嚷着:“朝露,你太无礼了,这是凤鸾院!”
“何人喧哗?!”林嬷嬷板了脸,站在抄手游廊上头训斥着,朝露跪下,将书信呈至额头上,林嬷嬷看了一眼,赶紧道:“你进去。”
朝露快步走了进去,见过了长公主和秦策,将书信递给了秦策,秦策看了一眼字迹,结巴地说:“母亲,是妹妹的字。”
长公主一听,赶紧抖着手要过去拿,秦策却直接拆了,三两下看完后说:“母亲,妹妹在朋友家,因有事耽误了,这才没有报信,说是有背后说她风言风语的人的消息了,过几日就回来,让我们不要担心她。”
听秦策如此说,长公主抽过秦策手里的信,足足看了两遍,才将信捧在胸口上,眼眸中滚下激动的热泪,“是筝儿,是筝儿。”
林嬷嬷此时走了进来,不好打搅他们,可也不能让叶王府的常嬷嬷等太久,秦策赶紧过去。
常嬷嬷被领到了后院的凤鸾院的抱厦中,不敢坐在凳子上,只是站着,就连茶水,也只是碰了碰唇,生怕失了礼数,一切都按着宫中的规矩来。
等了许久都未曾见人过来招待,常嬷嬷心里多了几分揣测,正当常嬷嬷想着京中流言,恐怕成真时,秦策走了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