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皇帝端木兴从暗影之中转出来,郑石便回身去扣击青府的后门――陛下当然不能象他一样攀墙入户,而方才越墙的时候他也瞧见,青府留了个家人守在这里,专门在为陛下等门。
这也是郑石想不通的问题之一。青岚现在白日里就泡在宫里面。一天天从不间断,就算端木兴与他关系非比寻常,需要找地方解决“那方面的问题”,宫里面地方也多得是啊。犯得着一国之君出宫犯险,来一个臣子的家中秘密幽会么?不过郑石地好处就是,不明白的地方他也不再多想,守住臣子本分。不该关心的事情便不去关心。
更何况――他也不愿意多想这方面的问题,古阳村外田地里曾经发生过地事情,象一根刺卡在喉咙里,上。上不去,下,也下不去……
佩玉轩依旧如当初一般冷冷清清。连侍女也无;只是里面的布置风格已经大变。不复当初青岚以“小侯爷”身份居住时候的富贵平庸。却也没有变得朴实雅素,而是越发地奢华了。只不过这奢华不再透在表面上,反而浸透在骨子里――就像屋中那把沉香木椅,黑乎乎沉甸甸地,一点也不起眼,只是设计出了合适的弧线,又加了些靠垫和软衬,形成舒适地半躺半靠模式,让人一坐下之后便再懒得起来。
现在端木兴就舒服地眯着眼睛躺靠在木椅上,叹息着说道:“青卿这个人最喜欢新鲜东西,什么都是要尝试尝试地,这么长时间被青郡侯这座大山压制着,只敢小心翼翼地花天酒地;现在压在头上的大山没有了,倒是暴露出几分真性情。”
皇帝陛下自言自语,郑石倒也不便接话,再说他也没觉得换把椅子坐便暴露什么真性情,于是选择沉默。
良久,不见青岚前来,端木兴靠在椅子上,眯着眼睛百无聊赖,竟似有些要睡着的意思了,可就在郑石以为皇帝陛下差不多已经进入梦乡的时候,端木兴忽然睁开眼眸,清明无比地说道:“郑石,你给我讲讲青卿地那些……男宠。”
郑石微微有些错愕。从湖南回京,他便预备着陛下要问他一路上的“见闻”;可陛下居然真的如当初言明地那样,对黑狼卫地要求仅仅是保护青岚一项,从来没有问过青岚在外面到底做了些什么之类地话,至少是对他们这些黑狼卫没有问过……可今天,却忽然提起这样一个话题了。
尽量使自己的声音平缓些,漠然些,不要带些憎恶出来,郑石将青岚与谢聆春等人地相处情况挑着关键的,禀报了几句。
留心观察,皇帝陛下的脸上却是波澜不惊,看不出喜怒来;又过了许久,才听见他淡淡地问道:“你觉得,青卿真的是个喜欢男子的人么?”
“臣觉得……大概应该是吧。”他自然是十分相信的,而且是十分憎恨着的。
“朕不相信。”端木兴却决然地,“朕从来不信。无论是当初的刘家公子,后来的谢聆春,还是传闻中与他们两人在古墓中厮混了三天三夜的那个段公子……朕从来不信青卿会和他们有什么暧昧。”
“……”
“你不知道青卿这个人,”端木兴从躺椅上坐起来,轻轻拍了拍椅背,“有点小聪明,以为自己可以将别人玩弄在股掌之上;却不知道自己做的这些事,在有心人眼里,常常是早露了痕迹……”
郑石悄悄抬眼看看皇帝陛下,那张英挺俊逸的面孔上,竟也露出了宠溺一样的笑容,就像一个父亲,在数落着自己女儿的淘气和顽皮……他心中升起了一种荒谬的感觉,听说前一段京中流传一种说法:青岚就是那个拜香教传说中的“狐狸精”化形……不会是真的吧?不然,怎么就会迷倒了这么多英才绝艳的人物……
端木兴没有看出郑石心中所想,继续侃侃而谈,“你可知今儿他约了朕来,却不急着出来相见,是为了什么?这个躺椅,就是他专为朕准备的――等会儿他来,必定会说起和海外通商的事情,说不准还会给朕引见下设计这躺椅的洋人工匠……
“当初青缙在的时候,他就喜欢玩些小手段,还和朕玩过大被同眠的把戏;那时候朕常常想,青缙未必不知道他在作假,只是不点破而已……现在他在朕面前还要继续装,以为可以骗过朕么?”
端木兴说着,话锋一转,忽然问道:“郑石,你和青岚同处这么长时间,知道的最多。可就连你,也没有他断袖的确实证据对不对?”他这话一问出口,郑石顿时汗雨涔涔。
他有青岚断袖的确实证据么?这话叫他如何回得出口?若说男子汉大丈夫,遭遇这种事,不能杀了对方以雪前耻也就罢了,偏偏连他想要“忘记”这么一点小小的要求都无法做到!
再说,今天皇帝陛下的问题太过奇怪,虽然是肯定的语气,可要他怎么回答?有?还是没有?
他是在祖宗灵前发过誓要效忠皇帝陛下的,全心全意,绝无欺骗隐瞒地;可如今,却左右都是不对……
好在郑石的进退两难并没有持续太多时间,正在他几乎已经下定决心以忠为本,要冒着干犯龙颜的危险将青岚和他之间的“私密”之事宣之于口的同时,门外适时地传来了急匆匆的脚步声,以及脚步主人清朗朗雌雄莫辨的笑言,“你们在这里候着吧,不用跟进来了。”
接着便是那双黑白分明的亮眸,带着满眼的笑意闪进来,未曾掩门便施礼:“臣让陛下久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