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王没有全盘接受道衍的计划,他做了些许改变,“京城那边只能看高炽三兄弟自己的了!姚师还是想办法遣人与纪纲联系上,俺们也好时刻配合高炽他们。至于五弟那里……想办法发动在青州的力量,让七哥(齐王)替俺写个求情的奏疏,为五弟求情!”
道衍点点头:“贫僧记下了。”
燕王抬头看向发亮天边,负手在后,朝着王府的家庙走去,他一边走一边好似自言自语地道:“希望五弟能抗过这一劫。”
道衍缓缓跟在燕王的后边,双目微闭,不疾不徐地道:“这一劫不仅是对周王殿下的,也对应所有的藩王!北平周围也已经杀机四伏,朝廷已经开始慢慢绞杀所有藩王的势力了,他们想一步一步地憋死藩王们!”
燕王冷声道:“都发现了什么?”
道衍沉声道:“新任的北平都指挥使谢贵,已经在山海关屯兵;永清左卫调入真定,永清右卫调入德州,四面八方的军队加起来,以超过了二十万!这些军队如蜘蛛一般,已经隐隐将北平重重包围。”
燕王在家庙前的一个石桌上坐下,缓缓地反问道:“这么说来,俺只有北平这一座孤城了?”
“阿弥陀佛。”道衍双手合十,作揖道:“殿下,就是北平这座孤城,我们也失去了一半,新任的北平布政使张昺也在不断地与我们燕王府抢夺施政的权力,出了王府三护卫,我们只剩下军中的影响力了。”
燕王脑袋微低,双眸之中,凶光大盛,“这是要俺求生无路,求死不得!?”
燕王妃徐氏从家庙的里面走了出来,坐在了朱棣对面,说道:“王爷,您正是春秋鼎盛的年纪,如何说出如此丧志之言?您若是撑不住,妾身与孩儿们可怎么办?高炽、高煦、高燧他们还在朝廷的手里呢。”
燕王妃身后的大队宫女,很有规矩地停留在几丈之外。
燕王被妻子呛了一下,心中有些不爽,但这种感觉却是转瞬即逝。
妻子是将门虎女,说话从来都是这样直接,在自己志得意满之时,她时时劝谏;在自己志气消沉之时,却不时加以鼓励。
有如此贤妻在身边,自己能不能破这个死局?
不!死局破起来才有意思!这不是俺能不能破的问题,而是俺朱棣想什么时候破的问题!
他稳定心神,一指桌边放置的围棋对燕王妃道:“爱妃,你来得正好,俺心中烦闷,陪俺杀一盘吧?”
燕王妃先对道衍还了一礼,拈起一颗黑棋放在燕王那边的左下角,充分展示了她将门之女的强悍个性。
燕王一笑,不以为意,随手拿起一颗白子贴在黑子下边,夫妻二人便在这家庙之前的石桌之上,为黑白为卒,厮杀了起来。
燕王妃虽是女流,却是棋风遒劲,堂堂正正,大开大阖,不断地寻找白棋的弱点,一旦得到胜势便层层推进;反观雄壮粗豪的燕王,反而是棋风轻灵,擅长扬长避短,不计一城一地的得失,舍得弃子,通过弃子而取得大势。
道衍静静地站在旁边观看对弈,他那脸上的表情越来越兴奋,犹如欣赏一场千载难逢的对决一般,目光丝毫也舍不得离开棋局。
燕王夫妇二人棋力可谓是半斤半两,一炷香的工夫过后,黑白棋子便彻底纠缠在了一起。
燕王妃忽然下出一着天马行空的妙棋,堵住白棋做空的命门,燕王顿时陷入了长考。
做劫的话,劫材又不够,若是放弃,又是好大一声腹地。右思右想,都无法决定舍弃哪一边。
燕王妃看着丈夫闲闲说道:“王爷,妾身安插在其他卫所中的十几个千户,全被谢贵的人给抓走了。”
燕王再次听到坏消息,心境却已经没有什么起伏,他的目光依旧盯着棋盘,道:“忍者为坚,刚则易断,忍吧。俺燕地的情况都这样了,其他藩王的境遇也好不到哪去。福祸总相依,此时的威风,未必不是以后失败的伏笔,朱允炆这么急,这是非要把父王交给他的盛世,弄得遍地狼烟哪!他这个皇帝都不怕,俺还紧张什么劲!”
道衍吊着眉毛嘿嘿一笑道:“王爷这话说得不错,贫僧以为我们不妨再为朝廷的燎原之势上加上一把火。”
“姚师可是想将北平的大明商会也拖下水?让湘王府与宁王府也感受感受朝廷的恶意?”燕王决意开启劫争,在棋盘上放下一枚白子,围魏救赵。
在道衍和燕王妃看来,这实在是一招难得的好棋。
此刻对于燕王与道衍之间的谈话,燕王妃不再发表任何建议,她全神贯注地盯着棋盘,蹙着秀眉苦苦思索。
“啪”的一下,黑棋放在棋盘之上,提了一粒白子。
道衍道:“朝廷不是要找藩王们的不法之事吗?大明商会虽然赚钱,但此刻对于我们燕王府来说,却不是那么重要了,是时候将它推出去引起朝廷的注意了。等兵马、钱粮、时机几者齐备,才是咱们的出头之日。”
燕王道:“嗯,湘王与宁王都非池中物,俺看得到,朱允炆身边的人能看不到?姚师这个办法,俺同意,俺听闻那主张削藩的黄子澄自负是帝师,连同一阵营的梅殷、李景隆和郭英他们都敢顶撞,嘿嘿,此人太不会做人了,脑子死板,在这样的人眼中恐怕哪些个藩镇强大,他就能盯上谁,让湘王府与宁王府为俺这个哥哥顶上一顶吧。”
燕王说完,“啪”的一下,落下白子,“嘿嘿”笑着,将中腹十余粒黑子尽数围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