共工睁开眼之前,怀疑自己睡了很久,熟睡之中他感知不到外界,并且漫长的睡眠没有让他做梦。他一个梦也没做,所以睁开眼的时候,只觉得异常精神。意识逐渐回拢,他想起自己在和颛顼的争斗之中输了,虽然不至于输得一塌糊涂,毕竟那位天帝也受了不轻的伤。可是眼前的状况让他皱了皱眉,他正站在一片黑暗之中,唯一的光源来自于他的脚底下,他的脚底下是一条散发着淡绿色光芒的河流。河流弯弯曲曲的,看不见源头,也不知将要流向何处。点点荧光绕着共工上下飞舞,他伸手去抓的时候,却什么都抓不到。
共工的心里充斥着疑惑。他觉得自己应该是活不成的,用尽全力撞向不周山,再从高空之中跌落,他没想过要活,如同一心一意赴死。神死后是没有魂魄一说的,所以他不认为是到了地狱,也就是说,他还活着。
他迟疑着向前走了两步,这一动让他发现有些不对劲,他迈出的步子变小了。借着光,共工伸出手来,他的手掌变小了,看起来圆润很多,仿佛是回到了小时候。这个发现让共工认为自己还在做梦,也许是梦到了什么诡异的场景也说不定。
“共工。”有人叫了他一声。
熟悉的声音在身后响起的那一刹那,共工的眼睛一亮,他迫不及待地转过头去,在看见人的一瞬间,情不自禁地喊道:“母亲!”
女娲从黑暗之中款款现身,此刻的她看上去在三十岁上下,脸上仍旧是慈爱祥和的微笑,她不急不缓地走向共工,走到他面前时,半蹲着给了他一个拥抱。同样的动作在许多年以前她也做过,对幼年的烛龙,对颛顼,对共工,对帝俊。她的动作里饱含着一个母亲该有的柔情,她对每个人都是如此,当她注视着一个人的时候,仿佛把所有的温柔倾倒在他的身上,实际上她只是对每一个人、每一样东西,都是如此地挚爱。也正因如此,在无形之中,拉远了她与别人的距离因为她是没有私心的,没有私心就意味着无论如何在她的心底都不可能留下独特的痕迹。同样的,因为知道她没有任何私心,在她选择颛顼作为天帝时,共工恨的是颛顼而不是她。
母亲是不会错的。从很小的时候,共工就坚定了这个信念。
很快女娲松开手,摸了摸他的头,共工抬头仰视她,问道:“母亲,我是在做梦吗?”
“是。”女娲答道。
也许是因为回到了小时候,又也许是因为在梦中,共工很放松:“我以为我已经死了。是您救了我吗?”
女娲沉默片刻,轻声否认了:“不是。”
他愣了一下,抬头看着她,一时之间不知道要说什么。
“你看见脚下那条河流了吗?”女娲说。
共工点点头,从他一睁开眼,就注意这条脚下的河流,应该说这不是河流,而是神脉。
“这是我。”
共工的眼睛在一瞬间瞪大,每一个毛孔里都钻进冷意,让他不住地寒颤,他忘记了呼吸,声音颤抖着:“您”
女娲轻声笑着,她没有说话,再一次摸了摸共工的头。好半天之后,她伸手抹去共工流出的泪水:“不要哭。”
“您就当没有看见吧。这样的状况还让我面无表情的话,那实在是”太难了。最后三个字他没有说出口,而是转化为哭声。
共工心里有一种自暴自弃的感觉,反正他现在也是小孩的模样,不是十几万岁更不是几十万岁,无论怎么任性怎么脆弱都是可以被原谅的。女娲默许了这样的任性,她轻拍着他的背,试图缓和他的情绪。但这几乎是无法做到的事情,共工的情绪像是紧绷的琴弦,在瞬间崩裂,根本无法复原。
积攒多年的各种各样情绪爆发出来,悲伤、不甘、愤怒、嫉妒交织在共工心头,到后来他的声音几乎嘶哑,却仍旧嚎哭着。女娲就静静地站在他身边,她的表情很平静,但拍在共工背上的手仍旧透露了她的温柔。
许久之后,共工才逐渐收敛回自己的情绪,他用手臂擦去自己的眼泪,用已经哑掉的嗓子道歉:“对不起”
“没有关系。”她的嗓音很温柔,即使是在这样的黑暗之中,也如同在温暖的春天,然后她说,“但是只哭这一次就好了。”
话是这么说,但是共工明白,就算他再哭一次,她还是会这样安慰他。她可以包容一切,原谅一切,温柔地对待一切。
“坐下吧,如果你有什么想告诉我的,现在可以说了。”女娲说
共工依声坐下,他抚摸了一下自己的喉咙,很快用神力让自己恢复过来。正如女娲所言,他的确有很多想说的话,还有许多环绕在他心头的谜题。
“我做了这种事,您会怎么想?”他不安地问道。
共工所言,无外乎是在说他发起的天界之战。
“是我的错。”女娲坐在他的身边,淡淡道,“如果我早一点回来,就不会发生这样的事了。当时我离开,是因为去设下隔离人界和神界的阵法。”她转过头来,看着共工,柔声道:“你知道这是多少年后了吗?”
共工愣一下:“什么?”
“距离你从不周山坠落,已经一万多年了。”
一万多年这个数字让共工再度出神,难怪他之前会觉得自己做了一个很长的梦,或者说,那时不是他在做梦,而是他陷入了昏迷之中。
“那之后发生了什么?”他忍不住问道。
“你应该知道,不周山是支撑起天的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