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是家属楼,其实就是两层高的土培楼,总共二十个土楼,每层住了五户人家,房门对着一条横着的通道,上面挂满衣服,下面放满板凳空炉等等杂物。看起来格外得拥挤杂乱。
周燕先去门卫那里做了登记,然后往后手边第七号土楼的二楼走去。
通道有好几个妇女正在晾晒衣服和被褥,瞧见她乡下人的打扮,手里还拎着东西,皆停下手,好奇的打量她。
“姑娘你找谁?”有个热心肠的婶子见她东张西望,以为她是哪家乡下来的穷亲戚,别人不愿意接待,便主动搭话问她。
“婶儿,我找张云兰。”周燕笑了笑,“我是她的远房表妹,从乡下来的。”
果不其然,那婶子做出一副我就知道的神色,伸手指着通道最后那间屋子说:“张云兰就住那屋儿。”
顿就顿,又压低嗓音对周燕说:“我还以为她娘家没人了,没想到还有你这个表妹啊。你咋才来,你表姐过得忒惨了!都快被她那口子,还有她那恶婆婆打死了!”
果然和年轻时候奶奶的经历一样!周燕听着心都揪了起来,跟那大婶儿道了谢,急急忙忙跑去最后一间屋儿。
刚要敲门,就见房门刷拉一下打开,一个年轻女人神sè_láng狈的从屋里走出来。
没等周燕看清她是谁,“哗啦——”一大盆冷水从里面泼了出来。不但把那年轻女人泼了个湿透,周燕也被祸及鱼池,身上被打了个半湿。
靠!这谁啊,这么没素质!这是存心泼人啊!
周燕怒目抬头,就见一个满脸菜色,耸搭着一张老脸,一看就不好相处的四十多岁中年女人,手里拿着一个空盆子,叉腰对着先前出屋的年轻女人大骂:“遭天谴的娼/妇哟!那菜团子可是留给我儿子下班回来吃的!你一个不下蛋的老母鸡,也敢偷食儿!”
那年轻女人被她骂的肩膀一抖,低着头,声如蚊呐说:“娘,我已经两天没吃过东西了,您就行行好,给我一口吃的吧。”
“哈!说得你好像没吃过东西似的!这两天的稀粥难不成都喂狗了?!”中年妇人嗤笑一声,将手中的木盆哐当一下丢在地上,眯着一双不讨人喜的吊角眼冷声说:“你想吃饭团子?成啊!你给我生个大胖孙子,我就给你吃!不然你就给我滚出周家去!爱去哪就去哪!”
这年头坐车不易,基本上县城的人都有各自的事儿。一听司机说不走,众人都急了,你推我搡的大声嚷嚷着没买票的人赶紧下车,别耽误大伙儿的时间。
可那没买票的人就是没出现,车里又人挤人,挤的慌。吵吵闹闹的听的周燕头都大了。
她想给那司机出主意,让车上每个人一一下车给站牌上的收票员对号,这样就能找出那个没买票的人了。
刚想站起来,就听见坐在她身边的二狗对她说:“三姐,我刚才看见车头那里有个人穿衣服很像我二姐,你看是不是?”
周燕在周家四个女儿中排名老三,周大妮儿比周燕大十天,排名老二。
听了这话,周燕顺着他指的地方,可不就看见大妮儿穿着她那一身半旧碎花的黄白长衫,缩在驾驶位置后面的缝制里,周围全是车里人进城带的行礼麻袋,层层叠叠的,竟然把她的身影全都给挡住,不仔细瞧,还真看不到!
周燕不由气笑了,早上的时候大妮儿又闹着要跟着一道儿去县城,她不耐烦的说了句,“你要想去,就自己想办法去,我们可不管你。”当时只是随口一说,没想到这人还真跟来了,并且神不知鬼不觉的上了车,连累大家在这里耽搁这么久。
不过由此证明,二狗的眼神真好啊,车里最少塞了五十号人,你挤我我挤你的,动都动不了。他居然能在那小小的细缝中发现大妮儿。这斗鸡眼儿,怕是假的吧?说好的视力模糊,只能斜眼看人呢?
且不说周燕把大妮儿上车逃票的事儿告诉周老太太,周老太太拎着大妮儿如何猛捶狮吼。单说她们一行人到达县城,一下车,众人都觉得脱了一层皮。
这年头可不兴什么按票入座儿,有位置就坐,没位置你就站着。本来周燕一行人去的早,早早的上车占了座位,因为大妮儿逃票耽搁大家伙儿的时间,除了周老太太,其余人都不好意思再霸着座位。
去县城得花四个小时,车里又挤,路又全是那种坑坑洼洼的土公路,一摇一拐的跟坐碰碰车似的,等下车来,可不就脱了一层皮儿。
相较于周燕几人要死不活的状态,大妮儿明显精神抖擞。虽说挨了周老太太一顿打是亲,骂是爱的洗礼,到底她还是如愿以偿跟着来到了县城。
想着她娘千叮咛万嘱咐的让她给村里的大婶儿带几个搪塞瓷盆儿,布料用品神马的,还有让她留意一下城里人,最好找个城里男人订个亲神马的。大妮儿朝着上水村的方向挺了挺刚刚发育的小胸脯,放心吧娘!我一定会找个城里男人嫁进城里,让您跟着我一道享福儿。到时候看周燕那死地主婆子还怎么在她们面前嘚瑟!
因为是第一次进城,二狗几个是看哪,哪都稀罕。
哎哟,这县城可真大,到处都是路和街道,而且这路都是平坦无坎的,主街道还全是平整光滑的水泥路,可比起村道那坑坑洼洼全是泥巴的土道不知道要好多少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