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曹丕再真挚,落到贾诩这里,也似石沉源潭,了无回音:“看来,公子是真的太过担心丞相的安危。纵使二公子认为此事可如此处理,荀公达、程仲德,还有公子的那位司马仲达,他们任何一个人写这封信,都比诩要妥当。当然,妥当不等于有用,公子真的认为,郭奉孝一旦下定了决心,是一封信就能劝回来的吗?”
“子桓哥哥,其实你不必太担心。”这时,郭奕突然出声,“丞相不可能将蟏蛸交给父亲以外的人。”
十几岁的孩童,稚气未脱,天真得很。对此,曹丕只得苦笑:“丕也希望如此,可……”
“二公子,伯益说的无错。”然贾诩却将这天真之语听了进去。他端起一杯热茶,雾气氤氲,令人看不清眸中的深意,“丞相不可能将蟏蛸交给郭嘉以外的人。”
曹丕微怔。他好像突然间抓住了什么,却又是只是灵光一闪,稍纵即逝。就在他绞尽脑汁推敲话中深意时,贾诩的声音又一次响起:
“伯益,方才二公子进来前,我们讲到哪了?”
“先生讲到‘帝王之起,必有驱除’。”郭奕转头看向曹丕,“子桓哥哥,这句话是何意思?”
曹丕还陷在贾诩刚才的那句话中,回答郭奕也有些心不在焉:“所谓‘驱除’,取其字意,即为驱除障碍之物。‘帝王之起,必有驱除’,便是说在王朝末年,德运衰微,权柄下移,必会诸侯四起。这些人皆有蛮力之雄,无治天下之德,但所行所为又仍有助于王者一统天下,再兴社稷。譬如,若无赤眉弑更始,则光武无以称帝,赤眉,则是光武之驱除。再比如,昔日淮南之袁术、冀北之袁绍、荆州之刘备、西北之——”
他的声音戛然而止。一瞬间,他突然明白了贾诩今日话中的意思。的确,相较于尧舜禅让与汤武革命,这是最切合当今时局的方法,可想要真正做到,同样是千难万险。父亲与郭嘉就算有如此打算,又如何……
“看来,公子已经想到些什么了。”贾诩看着曹丕若有所思的样子,终于暗暗露出一丝笑意,“但比起这个,五日后丞相将在铜雀台上大宴百官,公子更当好好准备。”
约是四个月前,邺城北郊有金光现,农人掘地得一只铜雀献到了丞相府,众人皆以为是吉兆,曹操便下令于漳水畔建筑高台,以铜雀为名。五日后是铜雀台建成后曹操第一次登台设宴,意义尤为重大,而登台必赋,在宴会上,曹操必会让曹丕与曹植各作赋一首,这就是贾诩所说,曹丕该好好准备的事。
原本,曹丕的确打算借此机会扭转局势,但经过今日与贾诩的交谈,他突然有了新的主意。
“主公不是会轻易改变主意的人。他既然已经明确表明,将以你为嗣子,就不可能仅因为甄宓与袁熙的事另立曹植。主公突然如此重用曹植,必然有其他原因,而那个原因,与你无关。你在邺城,一定要尽快将它找出来。”
司马懿随曹冲离开邺城前叮嘱的话还在耳边回响,时隔半年,曹丕终于摸到了些许其中的门路。他迫不及待地想要将这些全部告诉司马懿,再与司马懿一同商量下一步他们该何去何从。
可惜,还有四日,司马懿才会回来。
曹丕又与贾诩客套了两句话,便起身告辞。贾诩并没有出声留他。能告诉曹丕的,他已然全都说了,只希望曹丕能早些参透其中玄机,也不至于让他,更让远在许都的那个人失望。
“你若不想吃,便放那吧。”贾诩看着不情不愿啃着糕点的郭奕,轻叹道,“也是奇怪,你既不好酒,又不嗜甜,与你父亲真是不像。”
“为了相像委屈自己,才是最不像的。”
然而接下来,郭奕还是皱着眉,将甜腻的糕点一点一点咽了下去,一块不剩。
毕竟,曹丕说,这是卞夫人特意为郭奕做的。
毕竟,卞夫人对郭奕是真心疼爱,多年朝夕相处,很清楚郭奕的喜好。
“先生,你可知,父亲还有多久会回来?”
听到这句话,贾诩轻轻摇摇头。果然还是孩子,心智再早熟,也藏不住全部心思。。
“快了。”他道,“这半年,先是出铜雀,各地又祥瑞屡现,你父亲……”话至一半,却又不再说下去。他将案上一个小罐递给郭奕,“到时辰了,替老夫去喂喂那些鸟吧。”
“……哦。”
贾诩倒了杯茶,转头看向窗外,见郭奕将鸟食洒在地上,又将鸟笼一一打开。一只只曾经凶恶的鸟争先恐后的飞出笼子,互相扑啄,伏在地上争夺那地上的鸟食,竟没有一只趁机逃走,展翅高翔。
等贾诩收回眼,端起茶杯时,才发现,茶已经凉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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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臣顾某稽首:夫帝王者,配德天地,叶契阴阳,发号施令,动关幽显,休咎之征,随感而作。今月甲寅辰时三刻,有黄龙见于谯郊,从见者百人。夫黄龙者,帝王之征也;辰时,阴气将稀而阳气萌,此为祥瑞之极也……怎么又是说祥瑞的。”郭嘉皱眉把奏章往案上一扔,“来来去去还无非就是那些词,也没见个真把黄龙麒麟抓住的,无聊。”
“奏献祥瑞,本就是地方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