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衿在皇宫门口下马,解下佩剑交给夜宁,转身大踏步来到皇帝居住的乾象宫。
李品早在宫门口迎候,见着子衿,便笑成了一朵花儿:“将军您可来了,皇帝都念叨了两天了。老奴家说您告了假,皇帝说告假也得来,没办法只好请您去了。”
子衿拱手:“内相客气,侍候陛下是臣下该当的。内相若有需要子衿的地方,尽管吩咐就是。”
皇帝看到子衿,十分亲切:“子衿啊,伤好了没有?”
子衿躬身施礼:“一点儿小伤,让陛下挂念,臣有罪。”
“什么小伤,要是身体差一点的,四十鞭要了半条命了!”皇帝感叹着,“年轻啊,年轻真好啊,生龙活虎的!”
皇帝呵呵笑着让李品端上棋盘,要与子衿对弈。他们经常一边下棋一边讨论政事。皇帝喜欢子衿学识渊博,谦恭温和,不媚不骄,中正自持。
久居上位的皇帝既有高处不胜寒的寂寞,又厌恶人臣谄媚虚伪的嘴脸,但同时还要刻意保持万乘之尊的矜持,自然就成了无人敢接近的孤家寡人。
可说到底,孤家寡人也是个人,有七情六欲,有喜怒哀乐,需要交流,需要宣泄。但至高无上的权力让他置身于高处,人人仰视,人人自危。君王无法与臣民平等自由交流,他便无法完全听到真话,甚至与妃子们床第之间的悄悄话都不一定是真的。
他早腻烦了假话,也腻烦了时时刻刻去判断真假。他需要人来帮助他,让他还能感受到人世间一点儿亲切的人味儿,让他还能闻见人间烟火味,这个人是子衿!
子衿的聪慧冷静灵活沉稳常常让皇帝暗叹,他羡慕长孙行好福气,羡慕得有些嫉妒。当他听闻长孙府那些龌龊事时,毫不犹豫下旨让子衿离开长孙府另择新址建府,其中一个重要原因就是嫉妒,皇帝也是人嘛!
下着棋,说着天气啊饮食啊一些闲话。莫名其妙地,皇帝“啪”地一拍棋盘,接着“哗”地掀翻棋案……
宫人內侍齐刷刷跪下,大气都不敢出。
子衿起身行礼:“是臣招惹陛下了。”
皇帝一瞪眼:“你怎么惹我了?”
“陛下屡屡打败臣,赢得有些不高兴了。”
皇帝转怒为喜:“四局你赢了两局,还这么寒碜朕,就喜欢你这会说话还不圆滑的样子!”
他站起身:“朕突然心烦得紧,陪朕去走走。你们——”
他指着跪伏的宫人內侍:“你们好好呆在这儿,别让我看见心烦。”
子衿、李品随着皇帝来到御湖畔,皇帝和以往一样开始围着御湖大步绕圈,以解焚心之药性。
子衿李品侍立不远处的树荫下。李品前后左右悄悄看看,没有别人,心里又翻腾了半天……
李品跟随皇帝几十年了。身处富丽堂皇的宫廷,侍立帝王身侧高堂之上,看多了恩宠荣耀凌辱杀戮,听腻了甜言蜜语巴结谄媚,见识过诡计阴谋叵测人心,经历过拉拢结党营权谋私,但李品始终清醒地靠拢最牢靠的皇帝。
众皇子都长大了,他最看好忠勇宽厚,孝顺仁德的安王。本来安王是会毫无悬念地登上皇位的,但冀城关一役,瞬间改变了政局。
眼见得服用丹药的皇帝性情越来越乖戾,李品意识到改朝换代已经迫在眉睫,他虽是奴才,可也是人啊,谁没有贪恋尘世的活命之心呢,他需要重新寻找一个可依靠的主子。
现在,他处于十分为难的境地:他掌管着皇帝的养心丹,慕容婵要他暗地里增加丹药的用量,他口中答应,但一直在踌躇。紧接着,庆王元清私下里跟他商量用普通药丸换掉丹药,保皇帝安康。
一方是炙手可热的瑞王,一方是余威尚在的皇帝,他摇摆不定。思来想去,下决心向子衿讨个主意,他相信:子衿至少不会出卖他!
李品偷眼瞧四下无人,低低叫声“将军”。
子衿不回头,背手而立。李品又道:“将军,老奴家有一事为难,请将军帮忙解忧。”
子衿依然没有回头:“内相,周围眼多,恕子衿不回礼了。内相深受皇帝恩宠,子衿怕帮不上忙!”
李品道:“将军,正是宫内眼多,老奴家想了很久才敢对将军说。这话也只敢对将军您一个人说。”
“内相哪里话,只是子衿才拙,怕帮错了,反而害了内相。”
李品道:“陛下服用丹药多年,近日里有人要为丹药加量,有人要换掉丹药,他们都是为陛下千秋着想。老奴家卑微眼拙,不敢做主,求将军指点。”
天阴沉沉的,风儿翻起绿叶繁花,在子衿眼里闪出一片生机:庆王殿下,你终于站了出来!
迟迟听不到回音,李品的心揪紧了。
良久,他听见子衿平静的声音:“陛下春秋鼎盛,龙体康健,方是你我之福。”
子衿的这个回答看似答非所问,但早已成精的李品听懂了:皇帝未老,若能身体健康头脑清醒,一切自有判断。
他向子衿道谢:“谢谢将军指点!”
出了皇城,子衿的脑子便没闲着。李品的话里传递了一个很危险的信息:慕容婵要对皇帝下黑手了。庆王暗换药丸的举动实际是在反击慕容婵,一旦被发现,后果不堪设想。
他抬头看看天,乌压压的云彩正向京城聚来,一场暴风雨就要来了!
夜宁牵过马:“公子,快上马,家里出事了……”
话还没完,一个人跑过来,拦在马前,是他的叔叔长孙迅。
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