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若夫人道:“孤雁关守将伏卢澹涯说:夜雾沿河搜寻,在河道中发现子衿。尸身无法辨认,夜雾凭玉带确认了身份。因为……只能就地焚化。”
杜若夫人尽量拣选词语,避免触碰儿媳妇的心。
鸣凰哭倒漆棺旁:“哥哥,子衿啊,为什么最后一面都见不上啊……你说过,拉住我的手,永远都不松开,为什么?你怎么言而无信啊我的夫郎啊……以后的日子你让我怎么捱下去……”
杜若夫人给她拭去泪水:“孩子,哭坏身子也没有用,子衿走得不明不白!他们下一步对付的就是我们孤儿寡母,孩子,深仇大恨,不能忘记!”
鸣凰咬牙忍住泪水:“娘,月儿记下了!”
杜若夫人拉着她走到帐篷口:“孩子,昂起你的头,让他们知道:养心别苑的女人和男人一样,不会轻易被打败!
新房还充满盈盈喜庆,大红“喜”字尚光彩熠熠,可是斯人已去,阴阳相隔,空留惆怅……
鸣凰靠在被上,紧紧抱住子衿的衣服,不哭不闹,长长的乌发凌乱地散在大红锦缎的被上,衬得人越发苍白廋弱。她把脸埋在衣服里,那衣服是子衿出征前换下的,她一直舍不得洗。每当想他的时候,她都会伏在衣服中,闻着那熟悉的气息,像伏在他怀中一样踏实。
她默默流泪,默默想他,想他清冷的面容,想他温润的笑意,想他明亮的眼睛,想他温暖的怀抱,想他多情的亲吻……
从此清风明月地,夜夜梦中隔世人……
杜若夫人悄悄走进来,在床边坐下,一手轻抚鸣凰的头发,一手拉过她怀中的衣服。鸣凰受惊似的突然把衣服紧紧抱住,抬头看到婆婆红肿的双眼时,她的泪水夺眶而出。
杜若夫人拭去她脸上的泪水,在冰魄手中的托盘里端过热气腾腾的汤羹,悄声道:“月儿,吃点儿东西吧,为了孩子,再大的苦痛都要咽下去!”
鸣凰的眼神游移到婆婆脸上,定格了很长时间,才一字一顿地吐出四个字:“血债血偿!”
养心别苑的灵帐不远处,便是安王府的灵帐。因为元韬和子衿都是年纪轻轻凶死在外,所以不能回家,只能在城外停灵,接受祭奠。
元韬的尸身完好,只是伤痕累累,面目全非。嫣然公主哭得死去活来,可怜身边除了奶娘,连个亲人都没有。库索莫的使者还要过几天才能到。
多亏庆王,张罗丧事,照顾嫣然,使得丧事不显得冷落凌乱。
深夜,京城的郊外尤其寒冷,风冷飕飕的,魂幡旌旗刷刷作响,似有无数神秘鬼魅的脚步声一般……
嫣然瞪着惊恐的眼睛看着阴森森的棺木,侍女们缩成一团,瑟瑟发抖。她们几乎要逃出去了。
一阵轻微的沙沙声响起,嫣然缩在奶娘的怀里,眼睛都不敢睁开……
“少夫人!”侍女惊喜地喊道,嫣然睁开眼睛,扑过去抱住鸣凰,嘴角一撇,泪水簌簌而下,鸣凰的泪也涌出来,但她努力克制情绪,用锦帕擦去嫣然脸上的泪,劝道:“不哭了,我们哭得太多了,为了孩子,咱们都不哭!”
嫣然点点头,紧紧抱住她的胳膊:“姐姐,我怕!”
鸣凰道:“今晚我给你做个伴儿,也想跟元韬道个别,你不在意吧?”
嫣然巴不得她在这里,她看看那高大的棺木道:“人都没有了,我还在意这些有什么用?”她挥挥手,让奶娘侍女们都去别的帐篷里睡觉,这里只有她们两个。
鸣凰焚上一柱香道:“元韬,我来送你了,我一辈子都不会想到,我竟然这样送别你,而且是同时送别你们两个!你是我最好的朋友,他是我挚爱的夫郎!你们两个这一走,让我们活着的人备受煎熬,痛心彻肺……”
两个同命运的女子泪眼相对,默默无语。哭累了,嫣然躺在棺木旁地铺上睡着了。鸣凰为她盖好衣被,靠在棺上昏昏沉沉,似睡非睡……
后半夜,万籁俱寂,黑夜如棺。
安王府本就因为元韬不在府中秩序混乱,如今连少主子也没了,更是没了体统,仆人家卫早不知溜到哪里打瞌睡去了。
灵帐的门帘悄无声息地被掀开,一个高大的身影闪身进了灵帐,他在灵柩前伫立良久,终于忍不住呜咽失声。
鸣凰和嫣然几乎同时被惊醒,嫣然半睡半醒中乍然看到这个高大的汉子,惊叫起来,被鸣凰突然捂住嘴巴,鸣凰低声喊道:“别喊,是安王殿下!”
嫣然是第一次见到自己的公爹,她十分惊诧。鸣凰扶她起来,一起见过安王。
安王在儿子灵前站了很长时间,然后回过头来对嫣然道:“公主,让您吃苦了,元韬对不住你。”
鸣凰警觉地望望帐外:“殿下,您怎么进来的?瑞王布下重重罗网,您很危险的!”
安王道:“我们趁士兵疲惫悄悄摸进来。少夫人,我想去看看子衿!”
他们一起悄悄来到子衿的灵帐,长孙行见到安王,惊呆了!
安王笑道:“大人,您不认识元嗣了?”
长孙行又惊又喜拜倒在地:“安王殿下,老臣长孙行拜见!”
安王扶起长孙行:“大人,惊闻噩耗,让本王痛心不已啊!”
安王王辀杜伦熊海等上香祭拜,英雄相惜,不由得感慨万千:金戈铁马,沧海横流,英雄无畏,奈何殒命!数次冒生命之忧险境相助,今生却再无报答之时!想起这些,这群铁打的汉子不由泪洒衣襟。
安王劝杜若夫人节哀保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