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默默地走向营地附近的一座小丘,她越来越喜欢一个人的安静时光了。此刻,她坐在小山丘上,脚下踏着柔软的草地,闻着清新的花草香,看那连城一片的军营,看苍茫的远山,看日出日落……
太阳快要落山的时候,这里的风景是最好看的。没有风没有烟,太阳静静地灿烂地一点点下坠,像气度从容、华丽璀璨的王后缓缓走向后宫——鸣凰经常这样想,她觉得自己的比喻很有趣。有的时候她就托着腮帮子想入非非:自己将来兴许也是一位王后,雍容华贵,气度不凡!
但今天,她眼中的夕阳却惨兮兮的,孤单落寞,分外凄凉——连她自己都伤感起来。
父亲寻到她的时候,天色已经苍茫,太阳只剩下一个薄边,似乎在拼命扒住山尖好不让自己掉下无边的深渊似的,她想起今天那些女子们凄然的眼神……
王霁站在女儿身旁,端详着那张清秀的脸,像看着一样无价之宝一般。淘气的女儿少有安静的时候,安静的女儿竟然如此端庄!
“父亲,什么是两脚羊?”鸣凰突然问,她早察觉到父亲的到来。
王霁眼神一怔:“问这个做什么?”
鸣凰道:“父亲,元韬说今天那些女人都是两脚羊,她们说是中原人,那么她们是怎么到了北漠的?如果说女子都是两脚羊,那我是不是呢?”她的眼睛定定地瞅着父亲,带着一丝惊惶。
王霁粗大温暖的手拥着女儿的双肩:“不许瞎说,月儿出身高贵,是北朝王家的千金小姐!”
鸣凰挣脱父亲温暖的双手,认真地看着父亲:“父亲,告诉我!”
父亲犹豫了半天才说:“两脚羊不是指所有女人,只是指那些被俘获的汉家女子,她们被劫掠到异族去,受尽凌辱,在没有食物的时候被吃掉。”
尽管王霁尽量轻描淡写地解释,鸣凰还是被吓住了,她紧紧抱住父亲喊道:“别说了别说了!”她仰脸望着父亲,“我会不会被吃掉?我娘是汉家女子啊!”
“不会的!不是所有的汉家女子都会被吃掉,当然——”父亲坚定地回答,继而又有些犹疑,他尽量斟酌词句,“也不是所有的北国女子都会过得很好。男人主宰着这个世道,至于女子——”
他不知道怎样说才最合适,于是转移了话题:“月儿,知道父亲为什么让你习武读书吗?”
他见女儿摇摇头,自己也摇摇头:“其实父亲也说不清楚,只是觉着如果能像男子一样有些能耐,总归是个依仗,好让我的孩子在乱世里有更多活下去的的机会。”
他对女儿笑笑,那笑容有几分苦涩:那群被俘获的女子中并不乏识文断字、知书达理的人,她们能主宰自己的命运吗?
王霁还不能给女儿一个更圆满的解释,更不能给女儿一个美好的未来,他只是想给女儿的现在更多的快乐,作为一个父亲,他只能做到这些了!
夕阳的余晖中,娇小的女儿挽着高大的父亲的臂膊走下小丘,走向他们临时的家……
已经是四月了,因为突厥阿土支部落联合柔然郁九吕王子突然侵入漠北。奉安王元嗣之命,王霁的队伍往前推进了一百里,探查敌情,并作为先头部队随时准备迎击入侵者。
每逢这样的大战,父亲都会把妻子和女儿留在后方,这次也是。但是军中春疫流行,父亲感染了时疫,妻子不放心,才一定要跟着来到前线的。鸣凰的母亲性格温柔,却十分倔强,父亲拗不过她,只好让她们跟着。母亲也不是吃闲饭的女人,常常带着侍女画意帮助军医一起救治伤员,给将士们缝补衣服,并没有将军夫人矜持难以接近的架子,所以这军营还真有点离不开她。
鸣凰没什么事情,就撒开欢儿玩。她觉得这里比碧玉滩还要美。她每天要做的事就是骑着父亲给她的小马飞一样奔驰在这天地之间。
这里的天蓝得不掺一丝杂质,有时飘着大朵大朵的白云,像摊开的柔软的丝被,看一眼都觉得温暖。一条浅浅的小河清澈无比,哗啦啦流淌。河两岸的青草地铺开去,你能看多远,青草毯子就铺多远。草地上还零零散散地开着各色花朵,多美的世界啊,当然如果没有战争就好了。
她的小马扬开四蹄,带着青草味的风吹起她的长发和衣裙,她觉得自己简直就是母亲故事中的仙女,衣袂飘飘,但是仙女有她这么英武豪气吗?
豪气?哼,她想起哥哥嘲笑她的话:“哪里是豪气,分明就是矫情。”“你的剑舞的好,拳打得花哨,有用吗?你上过战场吗?你杀过敌人吗?你骑马射箭,射的是兔子和地鼠吧?”“哈哈……女孩子,想想就行,过过瘾,哈哈……”
鸣凰顿时泄气了,马儿脚步慢下来,郁郁不乐地走向不远处的小丘。小丘不高,却足以目视到远处的山脚,小丘下那条浅浅的小河像素白发亮的带子绕着草滩子,往南不远就是他们驻扎的营地,周围许许多多小的帐包围着中央的大帐,那就是父亲的主营。平时他们是住在一百五十里外的冀城关内的,只有要进攻或围剿敌人部落时才会在几十里几百里的边境线上安营扎寨。
很早的时候,她问父亲:“杀人那么可怕,您为什么还要杀人?”
“因为要保护我们的亲人不被人杀。”
“不打仗可以吗?”
“打仗就是为了不打仗,可有人非要打仗,就不得不打。”
绕口令一样,以前鸣凰不懂。可后来鸣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