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月后,嶷山城,萧府后院。
言宛坐在一棵百年老槐树的横枝上,一边随着枝条的弹性悠闲晃荡,一边府瞰着脚下的府邸。
萧氏主宅巍巍然绵延数百亩,飞檐斗拱,层层叠叠,园林院落,错落有致。正是掌灯时分,一个个古装的仆妇穿梭在甬道院落之间,将一盏盏灯点起。随着夜幕降下,整座府邸灯火点点。
视线放远,整座县城万家灯火,古建筑鳞次栉比。青石板路上,晚归的男人正追着最后一抹天光疾步赶路。
小言山的故老相传里,“昆仑秘境”可是片妖兽肆虐,神仙横行的神奇之地,没想到竟是片古代的凡人世界。传说不靠谱如此,真是逗死小言山列祖列宗不偿命!
因处北地,虽离秋分日还有两月,南方还暑热正盛,但嶷山城的傍晚已凉意甚浓,一缕小小的夜风吹在身上,就能穿透绸衫,沁入皮肤。
言宛起了身鸡皮疙瘩,拔开枝叶正打算跃下树去,不想枝叶的“沙沙”声惊动了树下的一个人。
槐树靠着院墙,墙外是条花石小道,是通往东边几个院落的必经之路。夕阳余晖下,郑明月正踩着莲步,娉娉婷婷地走在上头,两手小心翼翼地捧着个碗大的小汤盅。
四目相对,郑明月顿住脚步,一双丹凤眼斜斜挑上来,刚刚还含春带娇的一张脸立马冷下来,掐着嗓尖哼了哼,
“又当起猴来了!”
这分明在取笑她是猴。
关于上树这事,言宛一直很郁闷,在小言山时,上树摘果子,掏鸟蛋,或者纯粹为了玩耍是她的家常便饭,她一直觉得这是种能耐,到了这里却成了有伤风化的笑话。郑明月每次撞到她爬树,就变着花样地将她比作各种动物。
诚然她对这些动物都没什么偏见,但郑明月的口气却实在尖酸得气人。
看来一场架又在所难免了。
言宛轻盈盈地跃下树,刚好落在她面前,围着那汤盅左右看了两眼,
“不会又是龙眼汤吧?上回的那盅糖放得太多了,差点将我甜死,这次的再放这么多,我可不要喝了。”
她语言上很有天赋,加之小言山方言与这里相差无几,这一个月,上旸话已被她学得炉火纯青,用来挤况郑明月游刃有余。
说完抬眉瞄向郑明月,果见她面色大变,血色翻涌着涨满整张脸,眼里羞怒交加,咬牙强装镇定,
“上回的,上回的汤怎么落你肚里了!”
见扳回一局,还略有小胜,言宛心情大好,
“你上回送的汤,二郎君实在不想喝,便送给我了。我见他实在为难,就勉为其难喝了几口。嗯,太甜了,剩下的都倒掉了。”
而事实是,郑明月上回送去的龙眼汤,萧慎确实不想喝,因为她的一番情意实在太过昭然,但也没送人,而是搁在桌上置之不理。恰好言宛和萧尚文去他院里玩,知道他不会喝那汤,便将汤分食了,算替他排忧解难了。
郑明月是萧慎大哥的妻族堂妹,也就是萧尚文的表姨,与言宛和萧尚文一样,也是十七岁,京城人士,尚待嫁闺中,打着回祖籍探亲的幌子,千里迢迢来萧府住着,就为了时时接近萧慎。两人一个变着花样往上贴,一个无动于衷能避则避,是个有眼睛的都替他们累得慌。
言宛以为这顿架至少还有七八个回合,没想到郑明月一闻此言就彻底崩溃了,眼泪汹涌而出,将汤盅“哗啦”一下抛在她脚下,
“都赏给你喝吧!”
说完,恨恨地瞪了一眼,拎起裙脚扭头便跑。
汤盅碎了一地,汤水溅了言宛一裙脚,还真是龙眼汤。
言宛踢踢被泼湿的罗鞋,觉得有些无趣。那个郑明月其实是只纸老虎,看着很嚣张的样子,其实每次都扛不过几个回合。还特别容易受刺激,一受刺激就哭天抢地,闹得鸡犬不宁。
果然,两人吵架的事又分分钟传遍了每个角落,谢氏又十分头大地被惊动起来,到郑明月的屋里各种安抚。无果,只好将小儿子叫了来。
萧慎无耐只好赶过来,在外屋站了半晌也没吭半声。谢氏知道儿子不说几句,郑明月是绝对不会哭消停的,只得懊恼地朝屋外喊道:
“二郎!”
萧慎闻言叹了口气,勉强安慰:
“七妹妹……”
余下的也不知道怎么说好了,任他性子再好,几次三番下来也失了耐性。
一听见萧慎发声,郑明月的哭声戛然而止,然后抽抽噎噎的声音响起,
“二兄,你为何将我煲给你的汤送与别人喝?你若真如此嫌弃,何不明说!”
见儿子不应声,谢氏出来圆场,
“二郎哪是嫌弃,他应是怕咸,他从小爱吃甜的。”
郑明月“哇”地放声大哭起来,
“那汤就是甜的……”
谢氏尴尬得不知如何是好了。
萧尚文来瞧热闹,只呆了片刻就翻着白眼走了。院,见她正吃饱饭洗好澡,惬意地躺在美人榻上消食,便在靠墙的椅上坐下,老神在在地跷起二郎腿,
“你倒跟个没事人似的,祖母和二叔今晚是不得安生了。”
言宛撑着肚子转过头来,
“怎么了?”
谢氏是个生性淡泊,两耳不闻窗外事的贵族老太太,平日里只专注于参祥经书,养身保健,除非万不得已,是不愿理会府里琐事的。
“你是不是又与我七姨吵架了?她这会子正哭得起劲呢。”
他虽是郑明月的表外甥,但因母亲早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