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渐重的时候窗外传来了阵阵风声,似是野兽低吼般的,叫人听了心里发颤。她想起这时才是早春,夜里寒气未褪,突然就联想起曾经的某个夜晚,她只身一人走在清冷大街无助徘徊的情景,心脏顿时紧张得似被狠狠揪起,从衣柜里取了大衣出来披上,便往门外走,香萼正端着水盆过来,忙道:“二姨娘,这个点了你可不能擅自出府去啊!”
青苹手里挑了盏莲花灯笼,扬声道:“我们小姐担心少爷,你甭管。”
出得大门,自是一片夜幕深沉,再远一些连方向都辨不清了,青苹便问:“小姐,我们该往哪里去找?总不能没头苍蝇似的,到处乱撞吧。”
素弦回想了一下,道:“定然是下午我话没说开,他这便出门寻他亲娘去了。他才六岁,性子竟然这样倔。”微微叹了口气,便径直朝前走,说道:“我也不知道上哪儿寻他,但总归要寻,心里方才安稳,哪怕找上一整夜呢。”
她沿着街巷走了一阵,突然在口袋里摸到一块绸布缝的像是荷包的东西,掏出来在光下细看,却是一朵巧致的朱红色小布花,花瓣、花心、花托都缝得甚是精心,觉得似乎曾在什么地方见过,便问:“青苹,这是你做的么?”
青苹瞄了一眼,道:“我怎么会做这种东西,我对缝纫向来提不起兴趣。莫不是香萼做的,那丫头描的鞋样确实好。”
素弦想了一想,还是觉得有蹊跷,什么人会在她的口袋里偷偷放上一朵小布花呢?边走边回想着,心里蓦地产生惊惧,这才想起这件暗驼色的羊绒大衣,便是粮行出事那日穿的!她骗了玉蔻挟持自己,怕霍裔风查出破绽,便故意用脖子去碰刀刃,然后狙击手开枪射死了玉蔻!那一日历经了太多的事,她不愿再去回忆,一回到家便把大衣塞进衣橱里,再也没有去看。
会是玉蔻么?她想到了自己险关难过,可是,为什么要悄悄放一朵小布花在她口袋里呢?
她不敢再去仔细琢磨,便把小布花重新塞进口袋,加快了脚步向前走去。
青苹觉得这是徒劳,便劝道:“不然我们回去罢?说不定大少爷已经找到了呢,他一个小孩子家走不远。”
素弦忽然站住了,“啊”了一声,对青苹道:“我想到家庸可能去哪了。”便拉起她的手,又快步朝回走,青苹不解地道:“你倒是说清楚呀。”
她想起几天前带家庸逛城会,回来的时候路过城南学堂,他眼馋地望着其他孩子们尽情嬉戏,她便带他进去和他们一块玩耍。那些孩子由她教过音乐,一眼便认出她来,便欢快地围了上来,孩子们还齐声合唱了一首歌给她听。
那一天家庸和小莼玩得很开心,临走的时候小莼还告诉他自己家的地址,邀请他有空过去玩。素弦想起家庸很喜欢小莼,他不知道上哪儿去找妈妈,一定是去小莼家了。
她走了很远得路程,险些认错胡同,还是找到了汤家胡同小莼的家,是一所简陋的民居,敲门叫了许久,一个清瘦的中年妇女满面倦容地开了门,素弦赶忙赔了不是,又自报家门,那女子便请了她们进来,小院的屋里砌着一张宽大的炕,家庸和小莼已经安然入睡,并排在炕上躺着。
眼见夜色将深,素弦想把孩子抱走,又怕夜里着凉,便叫青苹去通知大少爷开车过来。小莼的婶娘态度十分和善,客气地请她坐下等着。素弦和那妇女简略聊了几句,才知她是小莼的婶娘,她丈夫在江边码头给人看夜,晚上是不回来的。
闲聊间她无意中抬头一望,床头的木头架子上挂着小莼的小红外褂,再一定睛,那件小褂的胸前,可不就簪着一朵无比精致的小红布花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