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姒坏腿的事,竟连宁溪也说不清。
那是六年前的事。那个时候的宁姒是个活泼开朗的女孩子,长得好看,小嘴儿又甜,很是招人喜欢。
宁珠宁烟和她年纪相仿,三个小姑娘常在一起玩耍。那时候,四夫人对她们的态度还不是现在这样。
“我记得,那是春盛时节,长汀院的花儿开得可好了。草坪上搭了秋千架,缠了花藤,那段时间你们三个小姑娘老去那儿玩。却不想那一日,四房的丫鬟匆匆跑来,说你从秋千上摔下去了。”
“所以,是摔坏了的?”
没错,是在秋千架下出的事。
宁溪摇头。“四叔立马请了大夫来,反复看了,都说没事。草地松软,双腿好好的,连个青印子都没磕出来,可偏偏就是不能走了。”
说起来,宁溪也觉得蹊跷。后来听园子里一个上了年纪的老婆子说,宁姒这种情况可能是冲撞了邪门儿的东西。为此,她没少偷请仙姑法师神僧道长,却统统无用。
自从不能走路,宁姒性情大变,整天闭门不出,怕生避人。后来愈发严重,常常无缘无故的发脾气,一个人对着空气大呼小叫,手边有什么砸什么。
但是说来也怪,只要有落英在她旁边,她就好好的。虽说依旧孤僻自闭,但好歹不会无故发狂失控。
这就是宁溪并不喜欢落英,却又不得不让她在宁三小姐跟前伺候的原因。
至于落英,想起宁三小姐撞柱子时她说的那些过分的话,一看就不是个老实丫鬟。
但要论起来,她只是导致宁三小姐撞柱子的诱因,并未直接参与三小姐的死。宁思想不通,为什么三小姐在看到她时会有那么激烈的反应。
“小姒,姐姐都不敢想,咱俩能这样坐着聊天。这六年里,你从来……”宁溪哽咽失语,又觉得这些话不该再提,便又咽了回去。
“姐姐,辛苦你了。”宁思也是百感交集。
这句话,也是对另外那个姐姐说的。帮她收拾了十八年的烂摊子,辛苦了。
宁溪连连摇头。“不苦,只要你好。”
许是受天气影响,忧伤惆怅的情绪愈发浓厚,姐妹俩抱在一起,好好的哭了一场。
正哭得痛快,宁思突然听到一声惊叫。再看宁溪,却是毫无察觉。
不好,是宁三小姐。
……
初春的雨,不大,却十分绵密。刚被驱走的冬寒又卷土重来,街上来来往往的行人都套上了厚褂子。家世好的,出门都披着裘袍或皮氅。
东街食尚楼。
一位老爷从马车上下来,抖着深灰色的大氅,进了雅间,招呼小二赶紧烫壶酒来。
身如青松,面容白皙干净,唇上短须修剪得宜,很有一股成熟韵味。只是言行略显浮躁,并不稳重。
不是别人,正是宁家四老爷。
烫好的热酒端上来,他豪饮了两杯,周身寒气尽散,惬意的瘫坐在椅子上。
雅间的帘子毫无预兆的挑开,宁四老爷正要发火,抬头一看来人,立马堆起一脸谄媚,起身相迎。
“公子,来,喝杯酒驱驱寒。”
“不了。”折扇打在他倒酒的手上,阻止了他的动作。
“我今天来就是想问问你,什么时候能把事情给我办了。本公子日理万机,我的时间,你耽误不起。”
十七八岁的少年,金冠华服,模样倒是清秀。端起架子来十分老成,一派纨绔作风。
“是是是,我已经在准备了,用不了多久,定能让公子得偿所愿。”四老爷附和着,别有深意的点了点少年公子的胸口。
二人交换眼神,各自会意。
“哈哈,我就知道四老爷是明白人。来,喝酒。”
……
宁思以突然头晕为由,匆匆赶回香闺。
这一看,不禁吓了一跳。
不知从哪儿来了个满鬓斑白骨瘦如柴的老太太,穿着黑布寿衣,双手形同枯槁,硬要去抱宁三小姐,推都推不开。
一身灰白,面无生气,身影已经有些淡了,甚至可以透过她看清床架上的花纹。
一个阴灵,估计死了得有三四天了。
她嘴里喃喃念叨着‘喜宝’,朝着宁三小姐伸出双臂。明明是拥抱的姿势,但是落在惊恐万状的宁三小姐眼里,恐怕就是冤魂索命掐脖子。
门一关上,宁思立马把老太太拉开,抱住宁三小姐轻声安抚。
成了阴灵,老太太的动作反而敏捷了。嘴里叫着喜宝,一眨眼又飘到了床上来。
这老太太快要往生轮回了,已经无法交流。喜宝应该是她记挂的人,此时表现出来的是意识残留的一点执念,谁都有可能被她当成喜宝。
只是灵体之间自有吸引,她便认准了宁三小姐。
反复拉了几次,这宁三小姐的身子骨不是一般的差,宁思累得够呛。
冷静冷静,遇到这种情况,如果是姐姐会怎么做?
啊,对了,驱灵决。
呃……这个驱灵决怎么念来着?
决到用时方恨少。早知道当初就该在卜灵术上多下点功夫,现在后悔也已经晚了。
反复试了多次,没一次对的。没办法,宁思只能用绝招了。
只见她跳下床,三两下脱了裤子,在床前撒了泡尿。
灵物最讨厌这些污秽的东西,老太太果然就不过来了。但她一直在屋里乱窜,就跟找不见门似的。
屋里充满了尿腥味,阴灵是呆不住的。看得出来,她想离开,却跟鬼打墙似的,怎么也绕不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