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生一夜未眠,翌日起来蔫头搭脑神情恍惚,垂头丧气地披衣下床,院外老叔拿着扫帚扫着满地的落叶,书生不禁诧异,落叶知秋,他怎记得昨夜院中牡丹开得正好,回头去看,唯见几丛枯枝。
书生见此愁肠寸断,本还可自欺昨夜佳人隔墙相约,天明方知,原来不过南柯一梦。
“裴郎君夜来好睡。”老叔揖礼道。
书生忙回一礼,道:“老叔清晨辛劳。”
老叔道:“一夜秋风,满庭落叶,今日又有客,因此打扫一二。”
书生吃惊:“我还道寺中荒凉,没有香客上山添香油供奉。”
老叔道:“来的并非寺中香客。也是京都人士,等事罢,裴郎君不如与他们一道下山归家。”
书生喜道:“竟这般巧,届时有劳风娘子引见,山道曲折多歧路,我一人不经意间便迷了道。”
风寄娘正坐在廊下逗着一只狸猫,院中晒了一筛子的秋菊,知晓书生来意,点头道:“裴郎君离家已有多日,是该早归。”
书生一愣,道:“风娘子误会,我非浮浪子,鲜少留宿在外,一来要念文章,二来也怕家中娘亲担心,也只昨日迷道借宿寺中。”
风寄娘笑起来:“裴郎君是个体贴人。”
书生理衣端坐,正色道:“家父早去,家母独自操持内外,某不敢再令娘亲挂心。”
“不知裴郎君怎识得雁娘?”风寄娘忽问道。
书生脸一红,又是甜蜜又是心酸,道:“同窗设宴,雁娘是座中的酒纠,她是李絮娘家的娘子,虽非京中都知,也学得琴棋书画,又擅吟诗作对。我…我……心悦雁娘,愿百年永好。”
风寄娘红唇轻扬,笑中带着一丝不以为意:“你是恩客,她是妓子,百年之好怕难相约。”
书生哑口无言,拿衣袖拭着额间,闷声道:“我与雁娘只求长相为伴。”
风寄娘轻抚着狸猫,笑而不语,书生不觉得坐立难安,片刻后,她道:“裴郎君不如早归,既然家有慈母,切莫令她日夜惦念。”
书生忐忑问道:“不知寺中来客是京中哪坊哪户?”
风寄娘抬眸道:“说来也巧,来客姓裴,家住和兴坊。”
书生又是一呆,满腹疑惑:和兴坊的裴家……
裴家车马皆停在悲佛山脚下,入寺石道窄而曲折,并不好走。
雷刹站在山脚石碑处,心里奇怪:前次来悲佛山,他怎也找不到进山的路,今次来,山道就在着眼之处,再看四周,视野开阔,又无草木遮掩。上次遍寻不至,反倒事有反常。
裴二郎仰头看看山路,咂舌道:“这山道荒,也没见着寺庙半片瓦。阿娘,你许被人骗了?”
“胡说,我问得仔细,哪里会错。”裴娘子看看断碑,笑道,“你也不看脚下,碑石就立在这。”
裴二郎瞥一眼雷刹道:“山中多瘴气鬼,我们又与不祥之物同行,阿娘可备了符咒药丸? ”
雷刹将马照旧系在道边古树上,只作未闻,又见不远处的几座孤坟,一念起,撇开裴家众人,上回他所遇的妇人在一座坟前哭灵,看装扮像丧夫失偶。他记性极佳,寻到那处坟茔,看坟前墓碑名姓,却是一座女墓,时日远久,碑上刻字早已模糊,年月姓氏都遭风雨侵蚀,只依稀辨得一个“氏”字。
雷刹心下鄙夷:果是装神弄鬼。
裴娘子正因裴二口出恶行,狠揪了一把他的皮肉,斥道:“你再与你表弟为难,自行家支,不必随我上山。”
裴二揉揉胳膊,心下不服,转头看雷刹站在坟堆里,拿指头指道:“看看看,阿娘还骂我?哪个会往乱坟里钻?”
裴娘子怒道:“与你有何相干,你不喜,便不去看他,你倒好一个男儿郎好似长舌妇,只好搬长弄短。”
裴二挨了一顿训,铁青着脸生气。
管事等雷刹回来问道:“雷郎君,不知归叶寺在山中哪处?若是山高,便抬了一副肩舆去。”
雷刹道:“许有百来台阶。”
裴娘子却道:“不必备肩舆,我年轻时也骑得马打得马球,现腿脚也利索,再者山中有寺,自要为三儿拜佛祈福,两脚上去,才是诚心。”
裴二嚷道:“阿娘,先备下,先备下,阿娘不用,儿子也可用。”
管事跟着点头:“二郎君言之有理。”
裴娘子见他二人都要备肩舆,连雷刹都似赞同,倒也不再坚持。一行人挑担的挑担,提篮的提篮,负床的负床。裴娘子虽有年纪倒是身体康健,走到半道气喘微急却不见疲态,倒是裴二郎气出如牛,汗如浆出,一步三停在那□□不止。他一介酒色之徒,体虚力乏,腿肚子打摆一般站不牢,爬上肩舆道:“可要把命扔这了。”
雷刹在前面领路,走走停停,倒比自己独自上山还费心力,抬眼看去,归叶寺山门便在前处,门前老叔驼着背站在那,似在迎客,他身边还站了一个清瘦的书生,青衣长脚巾,身姿修长,俊秀过人,赫然便是裴三郎。
青衣书生也怔愣在那,山道这一行来客,个个相熟,打头的这个,面白如苍雪,唇红若血染,双眸色浅异于常人,正是他的表兄。间中慈眉善目的蓝衫妇人,却是他的娘亲。
青衣书生弃下老叔,疾奔而来,又是揖礼又是呼唤:“表兄,娘亲,你们可是来寺中寻我?阿兄也来,山道艰辛,娘亲可有受累? ”
雷刹将手搭在刀柄处,看青衣书生在裴娘子与裴二郎身边绕来绕去,聒噪个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