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刹大怒,跃身擒住风寄娘,喝道:“你要做甚?”
风寄娘低低一笑,凑到他耳侧,轻道:“奴家说了,了却旧年约之约。”
残阳将尽,余下的那点微明带着一丝的金色,斜斜地映在棺木,棺中有人一声叹息。雷刹回过头,一只素白的手轻轻搭在棺木边上,这只手洁白丰盈,十指染着鲜红的丹蔻,皓腕白腻,动人心弦。
书生僵在原地,瞪着双眼,直愣愣地看着棺中人借力坐起身来,她长眉轻扫,朱唇一点,双目盈盈,似是含笑。
她道:“裴郎,你怎不来寻我,让我好等。”
“雁娘!”书生痴痴地看着她的脸,下意识地道,“你也让我好找。”
雁娘又低泣道:“阿郎,你为何负我?”
书生一时忘了害怕,去拉她的手:“雁娘这话从何说起,我何曾负你。”他这一拉,好似拉了一截枯木一段寒冰,又冷又硬,这才想起她不是人,连忙将手撒开,连滚带爬躲开,拿袖袍掩面,“不不,你是鬼,你是鬼。”
雁娘猝不及防,往后一倒,回过头来,大怒:“裴郎果然是负心薄幸之人,枉我信你等你,你为何要负我?”
雷刹再不犹豫,抽刀劈向雁娘,却一刀劈了个空,雁娘不知何时立在他的身边,又冰又冷的手抓着他的手肘,凄声控诉道:“是他负我,是他负我。”
雷刹铁做的心肠,根本不为所动:“人不与鬼交。”抽身反刀横削雁娘头颅。
又是一刀落空,再抬首却是斗转星移,身边景物更换,人已在喧闹的街集,书生站在他身边,簇新的青色长袍,黑巾两条长带飘垂,他脸上的惶恐惊惧之色不曾消去,偏偏又叠上一层欣喜闲逸,看上去说不出的怪异。
“表……兄?”书生咽口唾沫,喃喃唤了一声。
雷刹看向自己的手,不知何时,他的长刀已归鞘中,自己身上仍是皂衣碟躞便靴,摸摸荷囊里面几许铜钱,是清早出门前所放。
“三表弟,看看自己身上之物。”雷刹道。
书生一愣,忙去摸自己衣袍腰带,摸了半天,才从腰带里抠出几个铜钱:“这……这……”又看自己衣袍,虽新,却不过细布所制。
“表兄!”书生惊慌不已,“我们明明在寺中,雁娘她……”
雷刹抬手叫他稍安勿躁,自己打量着两边街景行人,书肆酒坊食铺,布行首饰脂粉,骑驴的,赶车的,乞索的,拾粪的,牵狗擎鹰,呼奴唤婢的。看行人衣饰,似有前朝遗风。
不知哪个纨绔,纵马过街,直引得行人避让,车仰马翻。雷刹眼疾手快,将书生一拉,退到一间书肆前面。
书生惊魂莫定,擦汗道:“表兄,此人好大的胆子,竟敢闹市纵马。”
雷刹看景物有异,一时也应没他,暗自思索:不知风寄娘使了什么致幻毒物,令他坠入幻境之中,这个地方,是假还真,不知藏着什么明堂。
书生见他不答,更添不安,正惶惑间,街角一个小厮焦急地冲他喊道:“裴郎君,裴郎君,我家郎主侯你半天不至,怎在这里耽搁?”
书生看他面貌,并不相识,惊疑问道:“你是对我说话?”
小厮跑得气喘,笑道:“裴郎君莫不是痴了?不是与你说话,又是对着哪个?”
书生看了雷刹一眼,雷刹微点了下头,示意他与小厮对话。
“某看你面生,不知你是?”
小厮气得笑了,不满道:“裴郎君真是贵人健忘,小人郎主林敷,你可也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