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夜里的事情,洛襄把它们藏在脑袋里,跟谁都没有问起谈起过。他看得出不仅杨家兄妹,阿钟他们也希望自己能够留下,正因如此才会有所担心。
他听得半懂不懂,只知道杨晓道他们和别人好像结过仇,而且听起来错在另外一方。一方面他真心希望这平和的生活能够持续下去,另一方面,他有时也会忍不住去想,要不要偷偷出一次手,帮杨晓道他们把“仇家”教训一顿,就当是还了他们这些天的留宿之情,然后“远走高飞”,继续进行他的找人大业?
哇,这计划听起来挺像侠客的,是不是?
我总不能一直在这里“打工”。他对自己说。我终究不是个正常人,这种生活过一段日子可以,就当是“休假”了,但身上的这些谜团还是要想办法解开,不然就好像是喉咙里有异物一样,总觉得有些不自在。
想是这么想,但到底什么时候“离开”,他还没有做好决定。就这么拖着拖着,又是几天过去了。
12月13日是一个星期二。休息日即便是下午三四点钟也依然有不少人订餐,而工作日过了两点就没什么生意了。店堂里空空荡荡的,杨紫陌便从后厨来到前厅,缠着洛襄让他陪自己打游戏。
她最近迷上了一款名叫《纪念碑谷》的手游,花了十几块钱解锁了全关,每天玩得不亦乐乎,搞得杨晓道不住抱怨,一会儿说她“玩物丧志”,一会儿又说她是“败家子”。
游戏是单人的,但后面几关颇有难度,杨紫陌玩不过去,便来求洛襄帮她过关。两人挤在一张餐桌边,女孩因为做惯了粗活的缘故,手指略显粗糙,在手机屏幕上点来点去,给洛襄乱出主意。出对了便开心地拍拍手,出错了则要沮丧好一会儿。
洛襄心里忍不住发笑,心想这女孩明明比我还“大”,倒没有半点姐姐的样子。
那一家三口就是在这时走进店里来的。
洛襄听到声音抬起头来,杨紫陌则仍在跟游戏过不去。一对夫妻加一个孩子,相当标准的三口之家。只是夫妻两人的年龄好像差得大了些,男人看样子已过四十,女人却只有二十多岁的样子——也或许是因为保养得好吧。
小女孩看着只有七八岁,蹦蹦跳跳地走进来,目光盯着洛襄的脸面不肯移开。
洛襄此时戴着口罩和兜帽,正是他最近一贯的打扮,只是在室内还把自己裹成这样,难免会让人心中起疑。
那对夫妻看到洛襄的时候,只是惊讶了一下,倒也没有过多关注。他们找了一张桌子坐下。女孩一直死死地看着洛襄,目光不善,像是在看着电影里的坏蛋一般。
洛襄犹豫了一下。
阿洪阿武刚刚出门去买东西,总得有个人招待客人。于是他站起身来,正要开口,却听那女人突然说道——
“紫陌?是你吗?”
骤然被叫到名字,杨紫陌不由得一呆。她从手机屏幕上抬起头来,傻乎乎地看了看洛襄,然后才望向那边,眨巴了几下眼睛,迟疑着问道:
“兰……兰姐姐?”
“是我。”女人温柔地笑着,“好几年没见了吧?”
诶?洛襄左右看看。是认识的人吗?杨紫陌在城里应该没有什么朋友才对,那就是……她以前在村里的熟人?
“这是我家里那位。”女人指着身边的丈夫介绍道。
杨紫陌想了想,怯怯地叫了一声“姐夫”。
“哈哈,你好你好。”男人笑得大方,“小刀经常说起你。来,妙妙,叫阿姨。”
“叫姐姐!”被称作“兰姐”的女人从旁说道。
“那哪行!”男人反对道,“那不错辈儿了吗!”
“我们女人就喜欢这样!”兰姐说着,冲杨紫陌一扬下巴,“紫陌你说是不是?当然是叫姐姐啰!”
拘谨的杨紫陌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回答。结果那小女孩最终还是叫了一声“阿姨”。
即便是在打招呼的时候,她的目光也一直锁定在洛襄身上,似乎打定主意要用她的透视眼看穿洛襄口罩下面长成什么样。洛襄避开了视线,扭头喊了一声:
“小刀哥,你朋友来了!”
数秒钟后,杨晓道一脸迷茫地出现在楼下。见到那几人的瞬间,他明显愣了一愣,这让洛襄甚至有一瞬怀疑,是否这几人就是阿钟他们说的“仇人”。然而几秒过后,杨晓道便露出发自内心的亲热笑容,迎了上去。
“森哥,兰姐,哎哟还有我的小妙妙……你们怎么有空到我这儿来了?”
……
“森哥”……这名字洛襄还记得,那天夜里阿钟他们提起过。如果洛襄的理解没错,这个男人过去是小刀哥他们的老大,某个小帮派的头目。
老实说这个大叔一脸的中年loser相,实在跟洛襄想象中的“教父”一类人物差了十万八千里。不过这年头连乡下养猫都开始喂猫粮了,也没人规定这种颓丧大叔就不能当个领导不是?
搞不好帮派副标题其实是“加班没工资老板又骂人升职没指望加薪想得美老婆搞外遇孩子不听话体重又超标血压降不下之无奈中年人互助协会”……洛襄不无恶意地想着。
这不能怪他,尽管在这世上生活了二十年的他也明白“世事不能仅以好坏来分”这种基本道理,混帮派的也不一定就是个恶人,但过去的生活经验还是提醒他要尽量和这些人离远一些。如果只用“亲近”和“排斥”两种选项,那他毫无疑问会选择后者。
“洛洛,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