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森嘟哝一句，弯腰从桌旁提起一只红色暖瓶，给自己倒满一杯，吹了几口凉气，轻轻一抿，好像还有些烫。他皱了下眉头，抬头望向脸色阴沉的柳永胜。
“今天让你到这里来，知不知道是因为什么？”
“不知道。”柳永胜梗着脖子说道。
“不知道？”何森嗤笑一声，“好，那我来提醒提醒你。这个月初，有八个人跑到小刀的饭店里挑事，打伤了小刀店里的人，这件事情……你也不知道吗？”
柳永胜犹豫了一下。
“……知道。”他哑着嗓子说，“跟我没什么关系，那几个人是新进帮的，年轻人，容易冲动，打打架也正常。我已经处理过他们了。”
“处理过了？”何森面带笑意，十足一个温和的大叔，眼睛却没有笑，“你的处理，就是出钱带他们去治伤，还亲自陪他们去‘魔方’乐呵了一晚上？”
“我跟他们说过了，让他们别再去惹事！不然要我怎么办嘛！”柳永胜一摊手，嚷嚷道，“再怎么说他们也是帮里人，带着一身伤回来，我要不照顾一下，那不让兄弟们心寒吗？”
“你的‘兄弟们’心寒，小刀他们就不心寒了是吗？”
“他们有什么可抱怨的！”柳永胜叫道，“他们不是打赢了吗！干嘛啊？把我的人揍了一顿，然后还想让我给他们三叩九拜负荆请罪是怎么的？”
“你——”
何森大怒，一巴掌拍上木桌。
杨晓道一见这样哪里还坐得住？赶紧站起身来左右劝和：
“森哥！大胜哥！别吵！都别吵！消消气！这本来也不是多大的事儿，何必搞成这样呢？都别发火了，咱都是一家人，不至于这样！森哥，您也先别生气了，大胜哥也有他的考虑，咱们好好谈。洛洛，你去跟周老板催催，让他快点儿上茶！”
杨晓道说什么洛襄就做什么。可还不等他动身，柳永胜猛一指杨晓道，口中大骂道：
“杨小刀你特么少在那装好人和事佬！妈的你别的本事没有，告黑状倒是一流！老子早些年怎么没看出来你是这么个狼心狗肺的玩意儿！早知道老子当年就该让龙王会那帮人打死你，省得今天让你捅我一刀！”
“你、你……”何森怒目圆瞪，颤着手指向柳永胜，却是气得浑身哆嗦，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
洛襄在一旁看得迷迷糊糊。这真是黑帮？跟电影里差距也太大了吧？哪怕这个柳永胜是帮里二把手，敢跟老大这么说话，不得有十个八个穿黑西服的大光头跳出来把他摁在地上么？小刀哥出门好歹还把我带上了呢，这个黑老大出门怎么连保镖都不带的么？这根本就不是黑帮片，这特么是晚八点的家庭情感剧吧？
柳永胜就像是杨晓道的克星，他这一连串骂出来，杨晓道顿时又哑了火。何森这个不称职的黑老大憋得说不出话，端起桌上那冒着热气的白开水一饮而尽，洛襄忍不住担心他会不会烫到嗓子。
一杯热水下肚，何森似乎恢复了一些气力，他向后倚靠在椅背上，胸膛也不再剧烈起伏。
他沉默了一会儿，轻声吐出两个字：
“掌嘴。”
柳永胜眉眼一颤。
杨晓道叫了一声：“森哥！别！”
何森理都不理他，只是直视着桌对面的柳永胜，目光狠辣：
“我让你掌嘴，没听见是吗？”
“大胜哥！”杨晓道又回头劝这边，“你也别犟劲了！赶紧给森哥认个错，这事儿咱们就这么过去了不好吗！”
“你特么给我闭嘴！”柳永胜冲他大吼，“你以为我不知道你什么心思？你就是想挑拨离间把我搞下去，然后你再卷土重来呗！你那点儿花花肠子，我闭着眼睛都能看穿喽！不用你假惺惺求情！”
“掌嘴！”何森大喝道。
“掌就掌！”
柳永胜这么说着，抬手使劲给了自己一记清脆的耳光。
谁都没有料到，就在这个时候，一个小女孩蹦跳着从未关的门外闯进屋里，咋呼一声：“爸爸！”
是何妙妙。
房间里的几人全都条件反射般看向她。
这个傻乎乎的小姑娘进屋之后才发觉有什么不对，她的视线挨个扫过屋里每一个人，然后抬头看向柳永胜。这男人还保持着抬手抽完巴掌的姿势，刚才那过重的耳光让他的一边脸颊发红。
“大胜叔叔……”何妙妙小心翼翼地说。
柳永胜冷哼一声，抬眼望向天花板。
“妙妙！我不是说了爸爸在谈事不让你上来嘛！”
兰姐慌里慌张地进到屋里，一把将女儿抱起。身为女人的敏锐让她在一瞬间就读懂了气氛，不知是否想缓和一下，她嗔怪着对何森说道：“一会儿还要陪她去游乐园呢，你有什么话好好说，别搞出那么大火气来行不行？”
“你赶紧把孩子抱出去。”何森不耐烦地挥了挥手，“到下面等着，我这一会儿就解决。”
兰姐又白了他一眼，却听话地离去。杨晓道趁机对洛襄说：“洛洛你也下去吧，把屋门关上。”
洛襄点了点头。这话正合他意，他早觉得自己站在这里不太合适了，却又一直没把握到离去的时机。他从外面关上房门，在楼梯上和一位秃顶的大叔擦肩而过。那男人饶有兴致地望了他一眼。由于装束问题，这些天来用这种眼神看他的人不在少数，他早已经习惯了。
……
房门关掉，一时间谁都没有说话，只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