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辆奥迪绝尘远去。
杨晓道放下窗帘,回头对何森说道:“走了。”
“唔。”
何森的手中端着一只茶碗轻轻晃荡着,茶碗中是刚从壶里倒出来的茶水,黄绿相间,茶香内敛。这是楼下的伙计刚刚才送上来的。杨晓道对茶没什么研究,说不出这茶的名字。
何森晃了好一会儿才把茶碗放下,目光之中却找不到焦点。
杨晓道叹息一声。
蒋勤富,这个男人发家于南桃源小树林,后来由他一手所创的帮会就叫“快活林”,自称“蒋门神”。阿武以前有回喝多了酒,还曾扬言“老子祖辈有武松醉打蒋门神,有朝一日我武道也要把蒋勤富好好收拾一顿”。
快活林的地盘北达海关,南至涝坡。蒋勤富这人性格古怪,当面称兄道弟背里捅人刀子的事情做过不少,行事心狠手辣,为人不喜。但涝坡是兰陵的一处野地,刁民遍地,痞子横行,蒋勤富在那儿反而颇受拥护。那片地方的数家夜总会休闲中心要么是他的产业,要么唯他马首是瞻。
蒋勤富算不算一个合格的头目不好说,但确是一个手段高超的商人。
“是我的问题……”何森缓缓开口,嗓音低沉,“我下午说好了要陪妙妙去玩,加上这次处理你和大胜的问题也不想让太多人知道,就没带几个人出来……是我的失误。要不然,哪怕是硬拦也不能让大胜就这么跟着他走了。”
杨晓道知道何森的性格,他从来都不怕事,可这次不一样。周老板是他多年好友,更别提兰姐和妙妙还在楼下等着,何森不敢拿她们的安全去冒险。蒋勤富这个人相当神经,说话办事总让人捉摸不透。你以为他不会在大白天只凭这二十个人公然打进来,可说不定他就这么做了。过去那些不信邪的人可没少吃这种亏。
“森哥!”杨晓道皱眉说道,“这条路是咱们虎头帮和虹歌组的地盘交界处,无论哪边都跟快活林不对眼儿,他们怎么敢大摇大摆地跑到这儿来?再说他们怎么知道我们今天在这儿……蒋勤富一个人就敢上楼,难不成是知道我们今天身边没带人——啊!”
“想通了是吧?”何森冷笑一声,“蒋勤富做事没有章法可循,花招百出,向来让人防不胜防,可是他脑壳没坏,孤身犯险这种事他肯定是不会做的。他既然敢就带这么几个人来堵我的门,必然是有所倚仗。”
他站起身来,缓缓将窗帘拉开。
“上回我跟你说了养狗的事……我本来以为那是大胜的狗,现在看来还真有点儿难说,哼哼……”
“那八个人是快活林的人?”杨晓道毕竟也在这个圈子里摸爬滚打了好些年,一点就透,“或者……至少有一两个人是。他们是故意挑事儿,挑拨我跟大胜哥,再进而挑拨到森哥你。大胜哥那边收人一直是来者不拒,估计早被蒋勤富安插了不少钉子!”
他说到这里,思索一番,却又疑惑起来。
“不过……蒋勤富他这么做有什么好处?就算他是想通过拉拢大胜哥来拿下虎头帮,那之后他又能得到什么?虎头帮的地盘在体育馆周边,和南桃源隔着十万八千里,中间还有一个龙王会。就算他把这片地盘吃下,手里的两块地盘也连不到一起,而且这附近龙王会、陆洪帮和虹歌组都对他们快活林不怎么感冒,他是不是有点太相信自己的胃口了?”
“他既然敢做,就一定有他的把握。”何森喃喃念叨着,“我们都是些笨人,看不懂没关系,但既然看到了,就得想办法拦下他。我可以不在乎这块地盘,但我得在乎手下的那些兄弟,得在乎那些靠我们吃饭的朋友,得在乎……大胜啊……”
杨晓道走到窗边,与自己的旧日大哥并肩而立。
“森哥,交给我吧。”他轻声说道,“我去跟大胜哥好好说,我去把他带回来。大胜哥的脾性我了解,只要我姿态放低一点,好好道个歉,他会愿意听我说话的。而且他也不笨,只要我一说清楚,他肯定明白利弊。到时候蒋勤富就别想拿捏他了!”
何森只是摇头,苦涩一笑:
“小刀啊……你太高看他了。”
“森哥……”
“道理这种东西,大胜他一直都明白。三十多岁的人了,他什么道理都懂。可是懂了有什么用?他做事的时候是不看道理的,只看他自己的心情。他喜欢的事撞破了头也要去做;他不喜欢的事,哪怕心里明知道那是对的,他也要想方设法给自己找些不做的理由。就好比刚才,我和蒋勤富,谁是真心为他好,他看不出来?可他还是跟着人家走了。为什么呢?因为我说得他心里不爽,不开心,所以他扭头就走,这是跟我摆脸色!你看看,三十多岁的人,心性还跟个三岁小孩一样!这就是虎头帮的二把手!唉……丢人哪!”
杨晓道一时无言,但他知道何森说得没错,柳永胜就是这样一个人。
他想起早年间看过的一篇故事:
一个孩子犯错挨了妈妈的打,出门跑到大街上,又累又饿。小吃铺的老婆婆给了他一碗馄饨,孩子吃着吃着落下泪来,道谢说婆婆您比我妈妈还好。可婆婆却说:我只不过是给了你一碗馄饨,你妈妈已经对你好了十几年,哪边更好,你心里分不清吗?
这种内含道理的故事放到现在都会被称作“鸡汤文”,有些人会对此不屑一顾,也有些人会对此心生感慨。不过道理这种东西的正确性总是对事而言的,就眼下这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