搜寻时间似乎有些长了。
饮湖心里的不安渐渐升起,他后退了一步,脚深陷进软泥里。
他面色微变,对申也报告道:“大人,这雨势太强,这里的地势很不利,再这样下去恐怕高处的泥浆会冲下来。”
申也当然明白这其中的利害,他只是不太甘心,不应该的,她受了伤不可能跑掉,怎么会到现在还找不到。
他看了一眼还在搜查的手下,各个走起路来都很费劲,这里的土本来就有些软,混进了这么多水,变得像沼泽一般难缠。
可是他又不甘心,明明这一局他该赢的,小小的鸟能飞到哪里去?
一声雷响,闪电劈开了天空,山坡上面的滚石像是受到惊吓般坠落了几块。
申也眉头紧皱,知道此地真的不宜久留。
罢了,便放她一马吧。沈重的女儿,。
“撤,继续狩猎。”
饮湖接到命令,对着还在找的手下大喊道:“撤!”
暴雨削弱了他的音量,但是躲在蓑草网和杂草间的沈鹭清,仓庚还是听到了。
这是第一次,沈鹭清觉得一个男人的声音像天籁一样。
确定身边真的没有动静以后,仓庚从沈鹭清身上翻到了一旁,遮着两个人的蓑草网也彻底打开,露出它庇护着的两个人。
他们都笔直朝天躺着,脸色发红,不知是紧张,还是男女过分亲密接触的羞涩,又或者是病态的红润。
刚才还因为距离太近而产生的温暖,一下子被大雨冲干净了,与之一起被带走的,还有种种情绪。
申也不会回来了,他们安全了,只需要等到下一个天亮,这场噩梦也就结束了。
沈鹭清的胸膛有规律地起伏着,她的脸上没有劫后余生的种种神情,反而一片平静。慢慢地,甚至展开了一个笑容。
仓庚微微扭头,看到了她侧颜弯起的嘴角,明明她的脸上一片脏污,但这个笑容却牢牢地吸引住了他。像暴雨后的彩虹,绚烂夺目。
“谢谢你,回来救我。”沈鹭清开口,虽然是简单几个字,却承载了她所有的情绪。
她也扭过头,刚好撞上了仓庚的目光。
仓庚却有意避开了她的眼神,将头回正,淡淡地回道:“一命还一命,两清。”
心虚,一阵耻辱感迅速袭击了他。他不敢直视那个笑容与那张脸。
为什么在翻过坡的时候跑掉了?
如果沈鹭清问这个问题,他就拿出准备好的答案:因为当时他想到了用蓑草网来遮挡,所以趁着申也还没上来他从侧面绕过去,既不会被发现,也不会被申也抓住。
为什么要丢下她呢?
因为两个人在一起一定会死,而他是去寻找生机。
冠冕堂皇的理由,想必她也不会有所反驳。
可是事实呢?
在他与沈鹭清越来越远的时候,他想过就这样继续,一直跑下去。
申也会抓住沈鹭清,等到那个时候,他肯定找不到自己了,或许还会因为抓住了沈鹭清很兴奋,忘记自己的存在。这对于仓庚来说,是稳赢的局面
他从来就不是一个善人,所有的机敏都是为了活下去,为了保护自己。
虽然最后,他心软了,在死亡的恐惧前选择了回去救她,但是这段想要独自逃生的念头却像毒刺一样扎在他的心里,使他愧疚,使他羞耻,使他不敢回忆。
明明自己就是被别人抛弃的人,知道那滋味有多不好受,却也想着抛弃别人,抛弃一个受伤的小女孩自己苟活。
“下一次,我就不再怀疑你了。”沈鹭清沙哑的声音将仓庚拉了回来。她甚至还有点不好意思,为自己的误判,她错怪他了。
“好。”仓庚闭着眼,安静地回应道。
沈鹭清准备起身,躺了这么久,她已经有些体力了,刚撑起腰,突然手被人抓住,她回头。
“下一次我不会再丢下你。”每一句都像是誓言般郑重。
她不知道仓庚的想法,只是单纯地将他的话当作是共同经历磨难后的体恤,因而嫣然一笑,“好。”
而她清澈明朗的眼神对仓庚来说,此刻却刺眼了起来,像是无时无刻都在提醒他,他的罪过。
下了许久的雨有了变小的趋势,两个受着伤的人彼此搀扶,一点点挪到树下躲雨。
天似乎有放晴的迹象,两个人默契地没有开口,只是看着灰白色的天。
似乎有些失血过多,沈鹭清的意识开始涣散,她无力地靠着树,喃喃道:“等到天亮的时候,一切就都结束了。”
仓庚的情况也好不到哪里去,他受了内伤,发烧持续不退,高度紧张地逃过了追杀,用光了所有的精力,现在只觉得自己的生命在一点一点流失,他半开玩笑地说:“也许等不到天亮。”
“不会的。”沈鹭清说道,“等活着出去以后,你想做什么?”她眼前的世界开始朦胧了,整个人仿佛飘在云朵上。
仓庚笑笑,“能做什么?必然是要听申也的话。”五脏六腑都传来阵阵疼痛,他甚至有些听不清沈鹭清的话了。
“那不管你做什么,我都要和一起……”她话还没说完,彻底没了意识,也不知道仓庚听到了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