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虚明躺在床上,双眼放空,望着床帐上的飞鸟衔花五彩丝团锦刺绣默然不语。
“还生气啊?”绯谣笑吟吟地凑上来,“我不过手抖了一下而已嘛。”
林虚明不想理她,别过脸去。
窗外一树广玉兰满盏芳华,香气郁然,雪白的花朵盛丽绽放,庭前芍药却是殷红如朱砂一般,妖娆妩媚,硕丽明艳。
“哎呀呀,气成这样。”绯谣脱了鞋就往床上爬,凑到动弹不得,正脸涨得通红的林虚明身侧。
她雪白指尖卷着颊边一缕墨丝,笑问道:“凡人都这么脆弱吗?”
林虚明瞥了她一眼,道:“…站着说话不腰疼。”
“妖也不是长生不老的,我们也有生老病死。”绯谣道,“就像神一样,他们有三劫,渡不过照样魂飞魄散。”
林虚明诧异问道:“妖的生老病死?”
绯谣问道:“你知道八苦么?”
林虚明摇摇头,试探道:“生老病死?”
“生而八苦,即生苦,老苦,病苦,死苦,怨憎会苦,爱别离苦,求不得苦及五取蕴苦。”绯谣绕过他纤手折了一技殷红硕大的芍药,去细细扯着花瓣。
生苦即人出生后的苦;
老苦即身心衰损,朽坏后所承受的苦;
病苦即身患疾病累积的苦;
死苦即阳寿将近或天灾降临不幸而终时所受之苦;
怨憎会苦即个人与怨念之人不得已同处之苦;
爱别离苦即与亲人别离之苦;
求不得苦指用尽手段无法得手之苦;
五取蕴苦即执着于色、受、想、行、识之苦。
林虚明静静听她说完,方略有迷茫地问道:“难道人之一生,从一出生开始,便都是苦难吗?”
“阿雪一出生便是天生九尾,就被青丘长老预言以后会是祸国殃民之命。”绯谣含了片花瓣入口,“谁家会把一出生的孩子就关到不乐塔里去。”
林虚明看她唇角溢出暗叶色的花汁,问道:“小妖王?”
“我们青丘狐族可算不得妖类,青丘是上古之境,四季如春,丰饶繁盛,繁衍声息着各种各样的妖怪种族。”绯谣望着他笑道,“说起来我的姓氏还是有苏,有苏绯谣。”
林虚明这才注意到身旁的妖王已经露出了墨红的朱尖狐耳,和九条柔软蓬松的尾巴,正有一搭没一搭在他身上一拍一落,触感温和。
林虚明被挠得心痒痒,又动弹不得,只好努力地移了一侧脸颊,问道:“那你为什么要自甘堕落成妖?”
“自甘堕落?”绯谣一愣,方咯咯笑起来,“这词用得还真妙,很符合你们凡人的古腐愚昧和无知自大。”
林虚明觉得自己选择和她说话就是个傻子。
女子的笑声十分清越,宛若细碎的玉珠打落在轻薄的银盘上,脆响盈盈,直击心弦。
“有得有失。”
绯谣默然道:“我发下与阿雪永不回青丘的誓,我才能把阿雪从那座吞噬她七情六欲的不乐塔里带出来。”
林虚明道:“……哈?”
“我说,少儿郎真好看。”绯谣俯身凑近他,窗外一树玉兰纷纷扬扬地花落床榻,“在长阴山陪着我吧。”
时间仿若静止一般,洁白如玉的花瓣温润细腻,纤长如月,铺满樱子红蝠纹芍药花的织绵细被。
林虚明鼻尖嗅到大片芍药的花香,红了脸,硬是沉默良久。
方道:“不要。”
绯谣笑意不变,道:“好。”
林虚明这一躺,就是一年,绯谣极其自然地与他夜夜同榻而眠,日日在他耳畔絮絮叨叨,碎碎念念。
雪遥仍每天捧着个朱红的苹果,在三千石阶上跳上跳了,林虚明透过阁窗,可以望见小妖王那抹雪白的身影日夜悠荡。
当然每天的苹果自然是进了绯谣嘴里。
老蜗牛大夫花了一年才穿过三千石阶上来复诊,方确定他可以下榻了。
剩下两年的复期,林虚明虽是可以下榻了,但骨节刚刚长好,宛似新生儿的软骨一般,绯谣吧唧吧唧苹果,为他寻了只绿油油的乌龟做了个暂时的代步坐骑。
林虚明气得折完了廊下那一树缥碧素青的绣球花。
这一养,又是两年之久。
雪遥每天带的苹果成了两个,林虚明咬着苹果吧唧吧唧。
已及冠之年的男子素衣玉冠,俊逸温润的面容上长眉朗目,唇角微微笑意,颇有些病弱书生之态。
绯谣认为估计是摔的。
长阴山下雪了,冰天雪地,一片银装素裹,飞雪茫茫之态,空气冷冽,呵一口气便是云雾缭绕。
小妖王很喜欢下雪的日子。
林虚明抱着暖炉缩在房内向窗外瞧,这应该是他头一次看见雪遥笑,白衣的少女轻盈地咯咯笑着,纯白纤长的狐耳沾染霜华,九条白玉一般毫无杂色的狐尾蓬松柔软,扫过雪地,更添雪白。
绯谣虽作为妖王,倒是很怕冷,屋内暖炉日夜不息,生温暖玉凿成地板,地龙也驱了火蛙吞吐,整个人裏着大氅,抱着暖炉,靠着自己的九条尾巴躺在丝被皮毛的临窗软榻上,只顾笑着看着窗外的雪遥。
活了上千年的妖王,终究活得像个人类了。
满院红梅已开,还带着几树洁白晶莹的白梅,在这雪白的天地间馥郁芳华。
树下的雪遥白衣纷纷扬扬而起,少女冰肌玉骨,风姿绰约,粉雕玉琢的面容上明眸皓齿,顾盼生辉。
林虚明怔愣望着,却未曾注意身旁的绯谣将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