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陵之国,多丘也。千山万岭,修短不一;沟壑纵横,伴山而生。山峰之间通常是幽深的峡谷,两座山头相隔不过十余丈,但想要去往对面的山头却十分困难。是以,《雅兰克尔》中有这么一句话“如果你不从山巅上走下来,就永远无法攀登另一座高峰”。
阿灵勒村的村舍就建在维泽峡谷背后的堪斯诺峰上,这座山峰是落鞍山脉东麓最高的地方。自维泽谷底的祭坛到斯堪诺峰上的村舍只有一条崎岖蜿蜒的石道,山径回环萦纡,我们足足走了一个下午才抵达终点。
堪斯诺峰上,无甚树木,百余木楼依山势而建,楼旁夏草葱葱因风而动,看着分外别致。
人们登上山峰后,整个村庄就热闹了起来。每一个人都在为着迎接我这个亚图拉托卓达而忙碌,屠夫磨刀霍霍直指羊圈;庖厨生火架锅欲显身手。
晚宴之前,村正顾岳思带着我和睦征大师走到了山巅上的望山亭里。据说,当年阿灵勒南征千陵部的时候,曾经在这座亭子里和部下商议战事。
“村正大人,我与卓达有要事相商,您可否退回村内?”睦征大师握紧右拳对着顾岳思行了一个护心礼。
顾岳思见状,连忙回了一个护心礼,然后又对着我行了一个扣手礼:“当然,我这就下去。晚宴时分,我再上来通知卓达和您。”说着,顾岳思就走到了望山亭外。
“大师,您还是别叫我卓达了,唤我苏如恩就行。”待顾岳思走远后,我扶着睦征大师坐到了望山亭南侧的长椅上。
“此乃亚图之意,我一个诵经人怎敢不从?”睦征大师凝视着我的眼睛,神色尤为庄重,“更何况,这世上跟本就没有苏如恩这个人。”
“您是何时得知的?”我抿嘴一笑,扭头望向峰下的千山万岭。
“第一次见到你们的时候。”睦征大师循着我的目光看了去,“我看过太多的山峰,只一眼就足以看清它们的面目。”
“可您是如何确定我就是西唐太子李延暮的?”我有些不解地问道。
睦征大师淡然一笑:“那时,我只是听说马弗收了两个异族人做养子,并不知道什么西唐,更不知道什么王和王太子。但我见过许多人,我知道什么样的人有君王之姿。你和柯木哑的谈吐不俗,且气概远在我见过的各国桑佐之上。若不是自小养尊处优,没有人能具备那样的贵气。再加上你们古怪的口音和特殊的面容,我当时就笃定你们是马弗收养的两个异族小孩。而且,我可以肯定,你们在异族中的地位不会亚于我们朴族的桑佐。不然,马弗这么精明的家伙又怎会收养你们?”
听罢,我大笑着站了起来,侧过头苦笑道:“您比马弗还精明啊,他可没有猜到我的身份。什么贵气,我就是贱命一条。八岁遭逢变故,被迫远走他乡。当时被马弗收作义子时,我还天真地以为可以依靠这个义父夺回王位。可直到十六岁的时候我才知道,自己只不过是个囚徒。不然,我又怎会孤身一人踏上这条该死的古道?”
“都过去了,现在的你已是这穹顶之下最为贵气的亚图拉托卓达。”睦征大师跟着站了起来,他指着峰下的山谷,竟说起汉话来,“人之一世,就像这万山洲一样,深谷连着高峰,没有谁可以永远行在山巅之上。如今,你已经从最深的幽谷中爬出,等待你的将是最高的那座山峰。”
“嗯……谁能想到,这朴瑞雅人的亚图拉托卓达和汉人的太子暮竟会是同一人。”我一脚迈出望山亭,立在了山崖之上,心绪激昂地说,“他们从我身上夺取的东西,我必将加倍索回。待我离开古道,定会让这西陆匍匐在我的脚下。”
“没有谁欠你什么,哪怕夺取你王位的叔父也仅仅是做了他想做的且能做的。你需要做的不是去讨债,而是去还债。这场纷乱虽不是由你和柯木哑掀起的,但确实是因你们而起。你的弟弟柯木哑,或者说王子月,已经在用他自己的方式去还债了。战火烧了快二十年了,死去的人一年比年多,谁也不知它还要烧死多少人才能停止。”睦征大师起身走到了我的身边,抬头看向了我炙热的双目。
老人深邃的目光如同甘霖一般,浇灭了我失控的情绪。我看着睦征大师,有些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沉默片刻,低声问道:“您的意思是?让我现在离开古道吗?”
“嗯,如果你还贪的一统天下,只会错失良机。”睦征大师一边说着,一边走向了山崖的北边,“昨天得知的消息,权倾东阖一时的马弗死了,卓达木凉扫清了他独掌大权的最后一道障碍。”
“什么时候的事情?”我跟着睦征大师走到了山崖的北边。
“三个月前,木凉用下一任佐图的位置买通了马弗的徒弟颜拓,于是,颜拓就下药毒死了自己的老师。从此,东阖就再也没有佐图了。”睦征大师立在崖上,长长地望向了东北,似乎是在寻找东阖的位置,但他能看到的只有暮色里的天际线。
“没有佐图?为什么?”我不解地问道。
睦征大师缓了口气,继续说道:“木凉在颜拓的加冕礼上亲手杀了颜拓,他立在明钧山祭坛上,举着东阖祭刀和龙腹权杖对着所有人宣告:‘从今往后,若是再有谁敢和马弗一样心怀不轨,必将成为这祭刀和权杖之下的亡魂。都给我记好了,东阖没有佐图,只有卓达’。可怜马弗和颜拓苦心经营了大半辈子,好不容易把控了东阖,却被自己眼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