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难以置信,血往脑门冲,拽住医生:“他那么年轻,你就治不好?”
一个高大的护士,态度强硬地拉开我:“请你冷静!家属们总是不接受现实。他真的已经没救了,你有什么话,就快些进去说!”
君君也被她姑姑拉着来了,一群人飞快地拥进屋里。
吴楠一动不动地躺在病床上,脸上扣着氧气罩,色如白纸,手脚上都吊着输液器,看起来那么无助那么安静。阳光透过横扫窗棂的枝叶缝隙,在他脸上留下变幻莫测的阴影。
我一瞬不瞬地看他,一颗心骤然抽紧,痛得窒息:上帝啊,你究竟要怎样折磨我?让我陷入深爱不能自拔,又猛然沉于这么冰冷的凄凉、绝望!
吴楠看到我和君君时,涣散的眼神变得明亮,手像摆动的枯枝,慢慢伸过来。
我一瞬间泪如急雨,湿了面颊。那些消失在岁月缝隙里的欢笑,那些如画如诗的灿花秋月,那些被他牵着手、小儿般蹒跚走过的沾满露珠的草地,星星点点,一边他,一边我,都像一缕挽留不住的风。而我站在悬崖边上,猝不及防就掉进了谷底。
那个栀子花绽放最美的故地,我们却无法携手重游,亦永远无法返回最美的时节……
吴楠伸出颤抖的手,徐徐攥紧我,语声细弱如同蚊吶:
“美美……对不起……孩子……”他说着丢开我,伸手去摸君君的头。
君君太小,心目中的爸爸永远是意气风发的样子。如今被他的样子吓呆了,不由自主向后退缩着。吴楠怎么用力,也触摸不着君君的头,枯枝般的手就那样悬空着,话语断断续续:
“君君,美美,照顾君君……孩子……”
我的心如被无数铁钩侵袭,鲜血沥沥,气喘声嘶:“我一定……老公……你放心……”
小房悄悄领走抽泣的君君。
我回身看到吴楠伸着的臂猝然垂落,不甘的眼睛吊了上去。
而他身后,是不明悲喜的白色墙壁,冷漠无情的氧气罐巍然屹立。
“哥,哥啊——”吴楠妹妹的哭声如突然决堤的洪流。
我哭不出来,只静静地看着那片罩着吴楠的白色。过去成了无法缀合的碎片,点点滴滴都是碎心的绝望、伤感。原本的完美已渐渐老去,永不分离成了泡影。就像梦境,睁开眼就消失不见了一切。可我却还不愿醒来,奢望着一梦到底。
风打得窗框砰砰哐哐。飘起的白花分明在迎着风笑,却发出碎心的声响。世界有时候就是这么暧昧、虚妄。明明知道爱是无可救药的鸠,却还不停的吸食,期待着那些飘渺的幸福。
你舍弃我了吧?为何我却舍不下你?我是一棵寄生的草,如今失去大地,哪里是滋养、包容、爱怜我的母亲?我是一颗叶尖上的露,如今失去天空,不知将以怎样的方式绽放自己、滋养花蕾、丰盈俗世。我痛彻心肺却欲哭无泪,一颗心苍凉、颓丧、绝望到极致。我想起那首《爱》,想起那首《伤城》,想起他对我的承诺……
天堂里有没有一首属于我们的歌,让他永远怀恋我?
渐渐地,我的大脑混乱成一片战后的土地。ròu_tǐ时而飘入冰冷的天河时而掉进阴暗的地狱。初觉身子轻飘得好像羽毛,后来便懵然无知。
开追悼会的这天下着大雪,许多的白花混杂着压抑的空气,让人窒息,好像盘旋的秃鹰也失去锐利的目光,屋外的天空落下的每一朵雪都变成人的眼泪。
我站在人群里,四周都是面色僵硬的人,突然想不起他弥留之际的样子。那个疲惫而疼痛的上午,我进门的时候已经心碎,他似在沉沉睡着,呼吸微弱,那么遥远又那么靠近……
可是,我还记得他的手指,已由艺术品变成枯枝,及他脸上温情的线条,狂乱的气息,灼热的力度。所有关于爱情的那些隐秘,我竟然都记得如此清晰。
是的,我忘记了外形,只记住爱情,不可能忘记,永难忘记。
那时他在病床上看着我,眼神飘忽、痛楚,又带着某种难以言喻的热度。
我就这样一遍遍重温着爱情的热度,从天堂坠入地狱。
吴楠姨夫张昊天满面阴云地致着悼词:
吴楠同志的亲属,及各位朋友、各位同志、各位来宾:
今天,我们怀着极其沉痛的心情,举行追悼会,深切悼念瑞欣公司副总吴楠同志。
吴楠同志因脑溢血病,手术无效,于2014年3月25上午11时23分在401医院与世长辞,享年38岁。
吴楠同志于1976年3月生于北京市宣武县(区),2000年8月参加工作……
吴楠同志的一生是这么短暂,短暂到令人惊叹。但他却这么勤勤恳恳,任劳任怨,无论是在员工岗位,还是在高管岗位,他总是一心扑在工作和事业上,干一行,爱一行,精一行,敬业爱岗,默默奉献。
他对工作认真负责,一丝不苟。他认真执行政策,敢于坚持原则。为人忠厚、襟怀坦白;谦虚谨慎、平易近人;生活节俭、艰苦朴素;家庭和睦,团结邻里。
吴楠同志的逝世,使我们失去了一位好同志。他虽离我们而去,但他那种勤勤恳恳,忘我工作的奉献精神,那种艰苦朴素、勤俭节约的优作风,那种为人正派、忠厚老实的高尚品德,仍值得我们学习和永记。我们要化悲痛为力量,努力学习和工作,以慰吴楠同志的在天之灵。
吴楠同志,你安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