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君奶奶自收拾屋子,已将垃圾装满几个塑料袋,放在门口墙角。
饥肠辘辘,我闪身去了厨房,看着这一片贫瘠、荒芜的土地,想起吴楠曾把它打理得井然有序、风生水起,不觉心如刀割,看窗外灯火里飞舞着雪花,恍若隔世。怔忡了片刻,我将眼泪擦去,转身出来,歉意十足地说:“爸,妈,咱们出去吃饭。”
“外面很冷。”君君爷爷拘偻着背,在窗口站着,语气如面色苍凉。
君君却跳了起来,拉着他爷爷手说:“不出去不成,姐姐不会做饭,爸爸才会做饭。”
我看到君君爷爷转身和老板对视,目光悲悯、怜惜,还有那么几分迷惘、不齿。
雪飞风舞,寒气逼人。两位老人拉着君君在雪地上走,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声。我往门前垃圾桶里扔了垃圾袋子,看到君君站在路口回望我,神情有些凄惶,便紧走几步抱起她。
餐厅里窗明几净,服务员耐心周到。吴楠妈吃了几口菜,嘶哑着嗓子说:
“嘉美,我这身体你也看到了,不好。但你这么年轻,要是想走,就把君君留给我吧。”
君君急忙钻进我怀里,满脸惊恐:“姐姐别走。我要和你一起,不要和爷爷奶奶一起。”
这是一个需要细心呵护的花朵,她的绽放不仅需要阳光雨露,还需要园丁饱蘸情感的栽
培、施肥、拢土。
我看着君君黑乌乌的眼里写满不安、慌乱、祈求,心里万分纠结,又是心痛又是悲痛,抱住她轻轻拍着:“君君别怕,姐姐不走,姐姐永远和君君在一起。”
吴楠的临终遗言犹在耳边,我无法像薄情小人那样背弃恩情罔顾信义。无论前路多少艰难、黑暗,我一定不能让君君受苦,一定不能辜负吴楠的托付。
破碎的伤感藤蔓般在心房交叠,我神情笃定言语铿锵:
“爸,妈,你们放心,我会好好带着君君。”
吴楠妈妈比以前苍老了许多,眼角鱼尾纹深刻,几缕白发在头顶飘着,浑浊的老眼里有感动也有错愕:“嘉美,我看出你是真心喜欢君君。君君跟着你,我和你爸都放心。但你要想清楚了,这……会影响你一辈子。你还这么年轻……”
吴楠妈说罢,抿了一把老泪。
我心里五味杂陈,轻轻拨拉开君君额前一缕头发:“无论怎么样,我都会带好君君。”
“嘉美,苦了你了……本来嘛,我们可以搬过来住,帮你做饭、带君君。但你爸舍不得那老屋,住不惯这里。我们老了,都一身毛病,还怕过来给你添累。”吴楠妈反复捻着一张餐巾纸,面色复杂而悲悯。
“谢谢爸妈。我这儿没事,你们只管养好身体,别多操心。”我向来不喜欢深究别人的真情假意,做好自己才最重要。老人自有老人的难处,身体日差,老年丧子,他们的痛苦丝毫不次于我和君君。可我拿什么将老人安慰?
分别的路口,吴楠爷爷挥臂喊车,吴楠妈拉着我手哭道:“孩子,君君的问题,你再好好想想,啥时候想好就告诉我。”
君君敏感地哭起来:“我要跟姐姐在一起,不要和爷爷奶奶在一起!”
君君哭得很伤心,怎么都哄不住,直到吴楠爸妈离开,君君双手紧紧抱住我脖子:
“姐姐,别把我送给爷爷奶奶,好吗?”
我眼眶如心潮湿,拍着君君,声音沙哑:“不会,一定不会。姐姐要看着君君一天天长大。”
我的声音带着难以控制的颤抖,思想颠三倒四,精神支离破碎。
苍天无情年华换,良辰已去人独伤,那份炙热的缱绻情怀已是无处寻访。黄金年华应少忧,无奈此心,已被斑驳的伤痕缀满。
吴楠五七过后迎来元宵节,街上人群熙攘,红灯笼在店铺门前招摇,彩霞柔和地透射在玻璃窗上。君君被她姑姑带去,我坐在橱窗内的光影里不住抹泪,向云紫倾诉难言之隐:“以前我恐婚,跟了吴楠才知道,婚姻其实是一病房,一方精心护理着另一方,另一方怜爱心疼着对方。”
云紫挑起嘴角,笑意幽幽:“不尽然。婚姻是一款果品,有的像橘子,剥开哪一瓣都是甜的;有的像椰子,挺大一壳,里边没有多大甜头。许多家过生日时,老婆切着生日蛋糕心里在许愿,老公看着蛋糕心里在诅咒。”
和吴楠的点点滴滴清晰依旧,我的心痛楚、柔软:“可吴楠说,婚姻是一座桥,相依相拥走上桥头时是青年;手牵着手走在桥上时是中年;相互搀扶走下桥时是老年。他说一辈子爱我都不够……”
说这些话的时候我目光僵直,神情呆滞,活脱脱一个提线木偶。
云紫主持人语调里的感叹将我的抽噎打断:
“嘉美,那吴楠何德何能,遇到你这么痴情的人?他泉下有知,应该笑了。”
我端起杯子轻抿一口,抚着微微隆起的腹部:
“他这么快去了,唯一欣慰的是,留下了我们共同的孩子。”
云紫受了惊吓般弹跳起来,看着我腹部的目光,像看着一颗□□,一挥手,如将军指挥若定:“嘉美,你得赶快弄好这两个问题。一,不能被一个非亲生女绑架了一生,要早些送走她;二,不能让肚子里的孩子成为再婚的累赘,得立即打掉。”
云紫的话如冷风凛冽刺向肌肤,慌乱过后的痛感漫向四肢百骸,我在满屋的温暖气流里瑟瑟发抖:“送走君君,我下不了狠心。这孩子已经四个多月了,我想留下……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