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晚是初十,天边挂着一轮弯月,配着几点星光。苏慕闲跟在夏衿十几步远的地方,看着前面如轻鸿一般飘逸洒脱的背影,心绪复杂得难以言说。
过了一阵,前面的身影停了下来,苏慕闲这才讶然地发现,他们脚下踩着的是罗府的屋顶。
“喂,你到这里来干什么?”苏慕闲的心提了起来。
不怪他多想,实在是刚才钱不缺的被折磨得生不如死、夏衿却始终漠然清冷的镜头总在他脑海里回放,让他有一种不寒而栗的感觉。如今夏衿跑到罗府,不知道又要干出什么超过他认知的事情来。
夏衿却没有理他,而是匍下身子,轻轻将脚下的瓦片抽掉,屋子里的亮光顿时从洞里照射出来。
然后,夏衿低下身子,朝屋里看去。
苏慕闲被她这动作激起了十二分的好奇。
他转头四处看了看,发现这里正是今天罗家三兄弟带他们参观过的地方,即罗大公子罗宇的起居之所。
夏衿到这里来,想要看什么?
他终于抑制不住自己内心的好奇,也学着夏衿的样子,轻轻将自己脚下的瓦片抽掉,然后矮下身朝下面望去。
只见屋子里,灯光下,罗宇正来回地转着圈,嘴里嚷道:“……肯定是罗骞,一定是罗骞,这府里,还有谁会这样害我?还有谁有这样的心计?竟然把我打晕,扔到那屋子去,给那女人下了春药……还带人去观看,好歹毒,把他千刀万剐都不为过!娘,我要他死,我要他死……”
在他旁边,站着一个三十多岁的美貌妇人,想来便是罗宇的亲娘章姨娘,她不住地安慰他:“宇哥儿,冷静,你要冷静……”
“冷静?我怎么冷静得下来?明日爹就要上门去议亲,一个月后就要完婚,你叫我怎么冷静?”罗宇咆哮道,“那女人又丑陋又粗鄙,还愚蠢之极,父亲还是个武将不能给我一点助力,娶这样的女人,你叫我怎么能冷静?”
章姨娘叹了口气,揉揉眉心,脸上满是疲惫之色:“可事情已这样了,咱们还能有什么办法?咱们还是想想怎么平息宣平候府和你爹的怒火吧。至于女人,娶进来又有什么打紧?不满意你再纳几个美貌小妾就是。”
她这话不说还好,一说罗宇更是暴跳如雷,头上青筋都出来了:“那些人的药又不是我下的,要怪也怪不到我头上,凭什么宣平候府就把屎盆子往我头上扣?拉偏架也不带这么拉的吧?难道就因为我是小妾生的,就在受这样的气?我不服。”
听他说“小妾”两个字,章姨娘的脸色变得很不好看。自家事自己最清楚,下没下药,母子俩都是瞎子吃饺子——心里有数。儿子现在说这些话,一个是装秀,希望这些话能传到罗维韬耳里,给自己获得个回转的余地;另一个就是埋怨自己这个娘亲事情没办好,结果没害到罗骞,反而让罗骞把他给害了。
她的声音也变冷了,神色也淡淡的:“有宣平候府的人插手,你爹已把烟萝提走了,听说还找了李家的大姑娘……有些事,怕是瞒不住。”
罗宇的脸色变得一片灰败。他颓然坐到一边凳子上,眼里失去了神彩。
“你先把婚事答应下来。成了李家的女婿,宣平候老夫人和你爹对你也不会处置太过……”章姨娘仍在苦口婆心地劝着。
苏慕闲还待再听,却见那边夏衿已直起身来,朝另一边跃去,他以为夏衿要走,顾不得把瓦片放回去,连忙也跟上去。然而刚走了几步,他便看到夏衿停了下来,猫在屋檐不知在干什么。
苏慕闲放轻了脚步,缓缓走到夏衿身边,就看到有人提着灯笼走过来了,看身影是两个小丫鬟,一个提着灯笼,一个手里拿着托盘,托盘里的碗碟还冒着热气。
两人渐渐近了,眼看就走过了夏衿脚底,夏衿忽然一个翻身就倒挂到了屋檐下面,紧接着听到“咕咚”一声,旁边响起一声动静。趁两个丫鬟转头去看的功夫,夏衿将手里的东西放进了那冒热气的碗里,她自己则翻身上了屋顶。
这一连串动作,就发生在一瞬间,待苏慕闲眨了眨眼回过神来时,两个丫鬟已互相安慰着“没事”“没准是野猫”地走远了。
夏衿仍是没理苏慕闲,越过他又回到了那抽了瓦的洞口前。苏慕闲也赶紧回去,朝下面张望。
只见那两个丫鬟已进了屋,端托盘地走到章姨娘面前,禀道:“姨娘,您吩咐的汤已熬好了。”
“嗯。”章姨娘应了一声,亲手端了那碗汤,还用勺子搅了搅,递到罗宇面前,柔声道:“好了,别生气了,气坏了身子不值当。晚饭你也没吃,喝点汤吧。我一早叫人熬的,趁热喝。”
罗宇是个大小伙子,正是最能吃的时候。晚上赌气没吃饭,此时正饿着。闻到汤里散发出来的香气,他也顶不住了,接过汤便三下两下喝了个底朝天。
苏慕闲正猜想着夏衿刚才在这碗汤里放了什么,就感觉头上发疼,好像有人在扯他的头发,转头一看,却是夏衿已站在了他的身边。
“走了。”夏衿微不可闻地说了一声,见苏慕闲爬起来,顺手将他抽出来的那块瓦又放回了原处,转身朝外奔去。
到了外面街上,苏慕闲紧赶几步,追上夏衿,忍不住问道:“你给他下了什么药?”
夏衿回过头来,轻瞥了他一眼,淡淡道:“不举。”
苏慕闲愣了一愣,不明白这两个字是什么含义,又问:“不举?什么不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