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众人的目光或胆怯或期待地落于龙袍之上,靖安帝微微一笑,“赵爱卿,文爱卿,心中可是有何评判?”
赵太傅和文阁老立刻令身边的人将手中的短笺呈上。
靖安帝接过短笺后仔细审查,岁月刻拢的眉峰却越聚越深,他抬头扫视了二人一眼,目光又于夜枭等人身上逡巡,最后重新又落回了百里思青身上,神情上颇有些举棋不定。
见他的眸色犹豫,百里思青静声道:“儿臣相信父皇最是公平之人。”
闻言,靖安帝随手将短笺递给她,“你自己看看吧。”
百里思青草草瞥了眼,上面囊括了赵太傅与文阁老二人所有的意见与评价,态度十分中肯。
只是,结果也出她所料地中庸。
密密麻麻的笔墨上,有对慕子衿琴技的肯定,有对司空煜取意的赞赏,还包括了楚离晔和夜枭的音律卓绝…
大体综合下来,只有一个意思,那便是——他们也不知该如何取舍。
各有各的好,在他们心中皆无可挑剔。
“高阳,依你看胜出者当为谁?”靖安帝索性将决断扔给了她。
百里思青扬眉,“父皇又不是不知儿臣不懂这些。”
她答得干脆,底下却一片茫然。
众男子怔忪,既是高阳公主不懂乐律,那日后如何能琴瑟相和?那今日比这些又有什么意义?倒不如直接比武来得痛快。
“不过,儿臣虽然不懂,却大体还是能听出优劣之分。”百里思青话锋一转,盯住慕子衿的方向,“儿臣觉得世子的琴弹得甚妙,听了十分喜欢。”
听她这样讲,本该有偏袒嫌疑,但偏生众人都挑不出毛病来。方才那雄昂激烈的琴音,即便对上后来的鼓琴相交之音,也未落半成下风。
在场的男儿或多或少都是有那么些抱负的。胸怀之宽阔,眼界之高瞻,自然大多都倾向于热血奔腾的乐声,而对婉转悠扬的箫声和凄凉冷瑟的埙音便稍稍显得有那么点不取。
慕子衿微微一笑,不枉费他还算“尽心尽力”,只是心底总有那么分不自在。
若不是在此情形下顾虑良多,他早早便能将司空煜打落河中,忎得他威风地借船使力,还能渡上了岸?
然而少顷,他就自发地消了心底的这份不痛快。
日后百里思青过门,妇唱夫随,合情合理,他总该随她唤司空煜一声“表哥”的。
他可从未忘了,“表哥”自始至终便对他不怎么待见,若是再结下这个伤面子里子风头形象的梁子,于他可是不利地很。
司空煜被慕子衿不期然投来的灼灼目光弄得有些莫名其妙,凤眸带情,殷殷含笑…莫非这慕世子今日出门吃错药坏了脑子?
他的心里没来由地一颤,恶寒顿生,他坐直了脊背,也更加坚定地这样一个药罐子,根本配不上百里思青。
上官玥将楚离晔微不可查的失落尽收眼底,不禁生了些惋惜。
他终是明白百里思青的用意,怪不得不许靖安帝带任何妃嫔,只需这一来,便将众人的选择性简化了。
但凡有血性的男儿,在铮铮铁音下,谁会喜那软绵的腔调?
他冲百里思青欣然一笑,便又兀自饮酌起来。
靖安帝见下方噤声,竟无一人辩驳,于是朗声开口道:“朕倒是更喜煜儿的鼓声,波澜壮阔…”
百里思青突然打断他,“究竟是父皇选驸马还是儿臣选?”
底下哗然不解。
靖安帝面上一晒,“自然是你。”
百里思青掀了掀眼皮,“那不该以儿臣的喜好为先吗?”
赵太傅立刻起身,抹了把汗,“臣以为,少将军与世子不分上下。”
文阁老也起身,“臣附议赵太傅之言,此局少将军与世子二人同胜。”
靖安帝神色暂缓,“那便如二位爱卿所言吧。”
百里思青也不再反驳,当默许了此结果。
这才第一局,就被慕子衿等人压得如此难堪,众男子汗颜的同时,却还是抱有侥幸的心理,不停地劝说自己还有机会,琴棋书画,总不会有人能够全部精通。
可当靖安帝宣布第二局开始,棋盘摆上后,一个个又都傻了眼。
紫端木雕成的巨大的棋盘上,白子如玉,黑子如墨,错落分布而成的赫然是一道已成的棋局。
一百零八子密密布列,纵横纹枰,或反扑,或尖侵,或治孤,或杀气,劫中有劫,死中见生,攻守变化无处不是玄机,妙不可言。
众人观摩着,那棋中繁复变化越发凌乱,黑白双子纠缠散落,全然不成规矩,令人久思难解之下,心中又不禁生出一阵难言的烦躁。
陈公公笑眯眯地望着下首一干激动又不知从何下手的男子,“一个时辰为限,谁在最短的时间内解了此局,便是谁胜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