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阅的话音刚落,书房内的叶氏姐弟便倒吸了一口冷气,就连一向最是少年老成的玄色也不禁心下讶异,颇有些无措地地望向自家主子。
松木盘微微一晃,那盏被抢先喝了一半的茶险些翻倒,韩振眼疾手快,一抬手擎住了玄色的手肘。
他的脸上神色冷淡如常,教人辨不清喜怒,“你见过她。”
“自然是见过。她跪在我的面前哭花了脸,一面哭着说自己万不能将背后那人供出来,一面又恳求我代她向赵氏尽孝。
褚阅从鼻间哼出一声冷笑,“简直可笑。”
“既已到了地府,阳世早已管不到阴间,那她为何还不说?”
“我说韩大公子,问出这等问题便是你愚钝了。”
褚阅啧啧两声,眸光中尽是谑笑。
“这世间但凡一个女人想要保护另一个人,无非三种情形:一,父母;二子女;三,爱人。除此之外倒尚有兄弟姊妹这一说法,不过你也知道褚姵自小被赵氏教养得像一尊木偶,与我们这些‘粗人’根本不亲近。”
“此外,她一个深闺小姐哪里来的什么爱人,更遑论子女,而褚赟已逝,整个褚家中能和她攀得上关系的,怕也只剩下生母赵氏与胞弟褚行了。”
腰间伤口隐隐发痛,她便软了骨头斜斜倚在韩振的书案前,背对他望着叶怀南接着道:“可这些时日来我渐渐发现,赵氏待这具壳子并不算十分好,甚至可以说是很有些将自己的喜好强加给褚姵的意思。而褚行却是由她带大,姐弟情深、感情极好,由此看来赵氏和褚行哪一个值得她舍命相护尚值得商榷。”
“至于她人已经到了地府却还怕得不肯松口······”
韩振听她讲得头头是道,不知不觉渐渐提了些兴味,此时正听到妙处,见她稍作停顿、似有他思,不由得挑眉追问。
“怎么?”
掌心撑着书案桌沿,褚阅这才想起背后还有个他在,登时便换了副脸,略一转头没什么好脸色地瞟他一眼。
“我能魂归阳世,那世上定也有他人能做到。既然如此,那‘追她至死’的话并不见得俱是假话,只怕有人真会有这等本事。”
想起早先在地府,那姓范的黑脸姑娘拘着褚姵来见自己时,似乎并不惊讶,褚阅心底微微一沉,还是决定暂时将这些咽进肚子里,不与旁人说。
韩振听罢,指尖在桌案上轻点了点,默不作声思虑半晌,良久才沉声开口道:
“实话说,那晚捉住你时,我以为充其量不过是阿言和翟王的事教你知道了,本想找点法子杀了你永绝后患,没想到——
褚阅整个人半坐在书案上,闻言转身向他挑起一个森森然的笑。
“韩子胥,既然你十分了解我,那你定会知道我褚阅并不屑于去编那些谎言,对便是对,错便是错,仅此而已。”
“我没必要费这些事,更没必要为了骗你而委屈了我自己。”
“那你将这等惊世骇俗的事说与我听,又是意欲何为?”
褚阅这才佯作柔弱,转而换了个清浅的笑,缓了声音好声好气向他道:“良禽择木而栖,良将自寻明主,自然是要借韩大公子和褚侯爷的手一用了。”
“哼,”韩振眸光微闪,略有些不自在地避开她的视线,嘴角挂起冷笑,“借这一字我可担不起,眼前的身后的,本就是你们褚家的东西。”
“话虽是这么说,但现在管事发话的可不还是咱们褚侯爷,”褚阅等的就是他这句话,闻言,眼底的讽笑愈发浓重,“不过方才大公子也说了,既是我褚家的东西,那我便能动得。”
“是么?”
说着她向一旁紧紧攒住竹骨扇、脸色发白的叶怀南看了一眼,眼神中深意昭然。
韩振皱了皱浓眉,只略略垂眼犹豫了片刻,很快便从桌角木盒中捡出那方刻了“言”字的小印,推到她的身边。
“从明日起你可以用阿言这方印做你想做的事,叶家姐弟也由你驱使,我不会过问,也不会阻止。”
褚阅眼前一亮,正想赞声“老兄爽快”,却听他似乎还有下文。
“凡事要量力而行,莫要太过。此外,阿言那——”
“她对我有愧,我自然不会教她知道这些烦心事,再说了咱们的好阿言现下怕是半颗心呈给了朝堂,半颗心装满了翟王,哪里还会在乎你我这年近而立还没个着落的不成器兄长。”
她捡起那方小印在手心抛弄着把玩了一会,忽然觉出书房内静得很是古怪,转便脸向叶怀南叶念北问道:“阿言和翟王的事,你们也知道?”
“······才知道了没多久,”提起这事叶怀南像是揣了一肚子的气,狠狠瞪着自家弟弟,最后还是叶念北闷声开了口,“月余前我和阿姐有要事到逐月苑的书房去寻侯爷,在门外没见着石青姐姐,阿姐性急,不管不顾闯了进去,正见到······”
褚阅笑得活像只摇着尾巴的狐狸,“见到什么?”
记忆中的场景不过是那翟王弯腰在褚言颊边落了个吻,可叶念北还是陡然红了脸,垂了头,声音细若蚊蝇。
“侯爷和翟王爷······正在忙些私事······”
这般暧昧不清的话在褚阅耳中显然变做了更加不可说的场面,嘴角一勾,她一面想着那日在月下池中见着的水妖般褚言,一面邪邪挑起一个笑。
“哦,”她转脸向脸色黑沉的韩振意味深长地眨眨眼,“私事呀。”
“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