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索子对这套操作系统并不熟悉,他只在诸夭野使用数据台时旁观过几次,所以他不时停下手上的动作,研究屏幕上的图标与数字,理解整套系统的交互设计。
“你需要查找什么?我可以帮你。”石斛“站在”他身后,平静地说道。
百索子这次没再拒绝它:“我想查诸夭野现在在哪儿。”
“诸夭野同大陆人不一样,他知道大陆的监控体系,如果他不想被找到,一定会避开监控点。”
石斛这句话倒是点醒了头脑发热的百索子,让他瞬间冷静下来。年轻人面容颓败地趴在数据台上,望着眼前不断闪烁的数字和画面,心如死灰。他未曾料到漫长冬眠醒来之后,整座岛上只剩下他一人,不论之前诸夭野如何自我封闭,他好歹能感受到他的存在,可以通过石斛得知他今天吃了什么,有没有按时休息,他是切切实实活在他身边的。
百索子出生时,这座岛上只剩下三个人类,他以为这就是最正常的人类社会,直到他逐渐长大,被领着穿过每一处空荡荡的建筑。比自己年长三岁的男孩告诉自己,这里曾经都是人,好多人,人挤人。百索子疑惑地问:“都是人?不吵闹吗?”小小的脑袋无法想象黑压压的画面。诸夭野回过神来,用怜悯的眼神看他:“没有人才会让人害怕。”
彼时百索子无法读懂诸夭野的眼神,也无法理解他话中含义。他从人工子宫中诞生,自婴儿时期时,便习惯与冰冷机械打交道,教他说话的是石斛,喂养他营养液的是石斛,虽然是形貌不一的石斛。他只偶尔有幸见过几次诸夭野的父母,诸夭野倒是经常来看望他,可惜诸夭野的关怀也只持续了很短时间,这一天,小百索子突然开口问:“我的父母在哪里?”
关于“人工胎儿”的社会性问题,之前的百年间已经有过非常详尽的研究和经验可以运用,趁着诸夭野惊慌失措的当口,石斛立马运用立体投影形象,向百索子解释他从何而来。要想让一个三岁的孩子理解自己与他人的不同,现在为时尚早,所有的观念只能在他成长过程中,不断潜移默化习得。
再后来,诸夭野的母亲跳海自杀,父亲心脏猝停倒在研究所内,千石岛半年内连续失去两个人类。石斛问诸夭野,是否需要开启人工子宫,继续繁育人类,遭到拒绝。诸夭野为父母举行了两场古老的土葬,将他们埋在荒废多年的教堂后院。人类鼎盛时期,这座华美的教堂曾经是许多新教徒每周日礼拜的地方,大家的生老病死嫁娶丧葬都由四面墙壁和穹顶上的彩绘见证。这是百索子一定进入教堂,他虽然已经到了可以独立前往千石岛各个地方的年纪,但他向来不喜欢西边墓地和教堂这两处地方,就像是刻在骨子里的厌恶。彼时对生死已有模糊概念的百索子懵懂地跟在诸夭野身后,望着高耸的穹顶,望着穹顶上繁杂艳丽的图案,在一排排空荡荡的座位中,晃荡着两条小腿,他耳边响起若有若无的合唱声,不知是不是石斛为渲染气氛特地播放的音乐。百索子嗅嗅鼻头,闻到了哭泣的味道,这是他第一次感受到诸夭野经常挂在嘴边的“孤独”二字。
“孤独”不是一种令人愉悦的感受,所以百索子尽可能地缠着诸夭野,希望能同他多交谈。诸夭野对年幼自己几岁的男孩抱有最基础的礼貌,他还认真向石斛讨教过带孩子的经验。他们俩经常一起吃饭、一起聊天、一起徒步前往四大广场、一起登至瞭望塔顶,看日出日落。在石斛看来,两个少年之间的相处模式一如自己诞生之前的千石岛人类,他们没有被虚拟现实所迷惑,没有沉溺电子产品无法自拔,他们在真实地感受着这个世界,感受彼此的存在。
“我想去大陆。”年轻人忽然出声,打断了石斛的“回忆”。
全息投影皱起了眉,他望着这个自己从小看到大的孩子,沉声道:“你无法适应陆地上空气、水和食物,你会生病……”
百索子怒然打断它的话语:“如果当涂也走了,这座岛上就只剩下我一人!你从小教导我人类是社会性动物,我需要朋友,需要有人与我交谈,而不是每天冲着一台机器自言自语!”
石斛哑然,数据显示,自己此刻应该感到“被冒犯”和“伤心”,但它无法体会这种感情,它只能给出百索子最想要的答案:“我可以帮你拦住当涂,或者延缓他回大陆的步伐,同时,我也会尽我所能为你寻找诸夭野的踪迹。”
仍然身处宿前广场的当涂自然不会知道此刻百索子与石斛的争吵,因为石斛眼下正在指导自己如何使用触摸屏。
石斛将所有资料罗列得十分清晰明了,当涂皱着眉一张张照片翻阅过去,倒也让他看出了一些端倪。
姐姐当宣接触的这伙神秘人里,有一个他曾见过几面,是住在离他家不远的宵明大娘,自己年幼时经常被姐姐交付给她照料。宵明大娘膝下有两个女儿,早年皆以远嫁,丈夫早亡,所以这些年来都是独自生活。她是一个虔诚的石门教徒,经常对当涂宣讲《石门圣经》以及其他石门教教义,小当涂听不懂,回家后却能鹦鹉学舌模仿给姐姐听,姐姐总是一边生火做饭一边莞尔,不时还回过身来夸赞几句弟弟,说他口齿伶俐,耳聪目明,将来定能成为一个不凡的猎手。
回忆如滚滚洪流席卷而来,当涂忽然又想起姐姐失踪时,自己惊慌失措地跑到张老家寻求帮助,当时宵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