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嬷嬷到木盛阁的时候,杨言还未归。她既得了老太太的令,不请着人便不肯走,阿凉虽无奈,也只得让魏嬷嬷在外屋支应着,却也不知道能拖到几时。
好在一刻钟后,杨言总算翻墙从后窗回来了。此刻,天已经黑透了。
守着屋里的阿凉一见杨言便心急火燎地迎了上来:“阿弥陀佛,可算是回来了。一刻钟前老太太就打发人来说要见你。”
“见我?”杨言接过四儿捧来的茶,一饮而尽,摆了摆手,示意她出去给自己弄点吃的,边随手拿起阿凉拧的毛巾,擦了擦脸,“不是已经跟舅舅说清楚了吗?怎么,遮掩不过去了?”
“府里为了寿宴的事忙得不可开交,我和四儿一早打发人去跟老太太、大太太说你不舒服,有些水土不服,府里还真就没怎么顾得上。但不知怎的,刚老太太就非要见你。只好跟老太太的人说你身上不舒服,还歪着呢。你说倒也奇了,老太太的人竟等在外头不肯走,说一定得等你起了。”阿凉边说边麻利帮杨言换装,忽而“啊呀”了一声,显然发现了不妥。
“这是……”阿凉指着杨言拉了口子的袖子和衣服上褐色的点。
杨言点了点头,随手将帕子包好的匕首抛给了阿凉,简单说了说白天的事。
“这……怎么会这样?这都两次了,怎么就挑得那么好的时机下手呢?”阿凉几乎难以置信,“敢情咱们一进城就盯了上了不成?”
杨言冲着那把匕首努了努嘴:“你把这个收着,别让别人看见,包括四儿。等回去了,找谢亦白看看这上头都有些什么毒。”
“阁主的意思是……”阿凉心下一惊。
杨言点了点头:“这毒看着有点眼熟。”
阿凉一凛,忙默不作声地将匕首收了起来:“姑娘可有伤着?”
“我没事。”杨言手下不停,打散了头发重新梳。
“那杀手同前日抓到的那个会不会是一起的?”阿凉问。
“有可能。”杨言点头道。
两人都没有再作声,极有默契地都不提“太巧了”这三个字。
一时杨言换好了装束,便起身往外走,正遇见端着碗山药粥要进门的四儿。
“姑娘,这……”四儿看了看粥,又看了看明显要出门的杨言。
杨言笑了笑:“找魏嬷嬷想法子先温着,等见了老太太回来就吃。”
“哦。”四儿吐了吐舌头,刚转身走出去两步,忽而又折回来,给杨言补了个福礼,这才笑嘻嘻地走了。
“看样子那位绿萝姑娘还真教了她点东西。”跟在杨言身后的阿凉道。
“是啊,咱们四儿到底还是长大了。”杨言轻叹一声,似有感慨,挑了帘子,就看见等在外屋的李嬷嬷。
“劳嬷嬷久候了。”
颐荣堂。
老太太看着站在堂下的杨言:水粉色上襦,月白绫裙,外罩一件青绿色圆领纱衣,一头乌发随意散在脑后,只用一支羊脂玉的玉兰花簪绾住碎发,带了三分恰到好处的恭敬,透着寻常女儿家绝然不同的从容大方。
“菀儿有一句话倒是说对了,别说京里那些个贵女,便是个公主,只怕都能被她比下去。”老太太不由地暗自感叹。
如此一来,之前准备好的话恐怕就不能那么说了。
“其实你不太像菡儿。”老太太突然开口道。
杨言笑了笑,没吱声。老太太今儿尤其反常。
老太太却不在意,道:“现在杨家是你当家吧?”
见杨言似要否认,老太太“哼”了一声,道:“先别忙着否认。你们啊,都以为瞒我老婆子瞒得天衣无缝,可是我自己的闺女,到底嫁进了个什么样的人家,难道我真的会一无所知?”老太太直视着杨言道,“你们啊,都太小看一个母亲了。”
杨言一怔,随即一笑,大大方方地承认了:“老太太慧眼如炬,猜的原不错。”
老太太头一次真正满意地笑了:“这就对了。”
“这些年,还好吧?”
“托老太太的福,还好。”杨言答得轻描淡写。
老太太却摇了摇头:“又来了糊弄我老婆子了。你一介女子,纵是再聪明,这些年苦肯定没少吃,罪也肯定没少受,对吧?”
有那么一瞬间,杨言的胸口涌上了一阵酸意,然而在高筑的心防堤坝前,那点微末的感觉很快就退了下去。
“老太太明鉴。”杨言垂眼道。
老太太轻叹一声:“阿言,你是不是有些怨你母亲?怨侯府?”
不等杨言回答,老太太就接着道:“你母亲一辈子,就只为了一个‘情’字而活,一条道走到黑。侯府为自身计,作壁上观,对你和你母亲不闻不问,让你流落江湖,甚至还卖了原本就给了你母亲的别苑。你别惊讶,我又不聋不瞎,府里的事我多少还是知道些的。我要是你,就会怨的。”
杨言嘴角几不可见地动了动,扬起了一个近乎嘲讽的弧度:“老太太,都是过去的事了。先前阿言也同舅舅说过了,侯府有一大家子,个人有个人的考量,这么做,可以理解。”
老太太一愣,还没来得及松口气,杨言就补了一句:“只是,无法原谅。”
老太太怔在了当场,半晌没吱声。
杨言也不急,无声地站在地下,神情近乎冷漠。
良久,老太太长叹一声道:“你外祖父已经去了。你舅舅你也见了,那不是个能拿主意的,他也就有个卖院子的胆,到头来还把银钱凑了还了你。阿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