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了一想,从案头的一摞画轴里抽出一卷来展开,凝视片刻,收入袖中,起身离宫,出了南天门,来到太湖畔。

此处是他义弟游鲤的封地。游鲤修炼数百年,而今已然升格蛟龙,每隔数年都会往天界与他走动,他自己却极少下来探望。

几年不见,游鲤的面容也没什么变化,依旧是一脸的笑逐颜开模样,只是身材变得有些儿壮硕了,蛟龙之躯与泥鳅之身果真有些大不同。

游鲤将他奉入上座,落座相陪。两人寒暄了几句。

润玉端详大殿内布置,心里暗暗摇头。

在天界,太湖水君并不是什么大官儿,润玉身为天帝一直注意避嫌,未曾给义弟游鲤什么特别的赏赐。而这大殿内的宝物,却名目繁多,数量不菲,且很多宝物润玉一口便能说出他们的出处。

比如悬挂于殿中央那盏琉璃六瓣莲花灯,就是破军星君的,那缠绕在大柱子上的八宝净心璎珞,就是太巳仙人的。还有面前案几上的鸣鹤冰心壶,他记得是邝露的。

润玉默然,取出袖中画轴。

游鲤接了画轴展开一看:“娘亲?”

“不错,这幅画是我思念母亲时所做。母亲去世时你年岁尚小,想来你也不记得她长相了。”润玉微笑。

游鲤喜道:“大哥这是什么话,娘亲对我有再生之恩,她的面容我一刻也不敢忘。这画我拿来挂在娘亲灵位上,那是再好不过了。”

润玉点头道:“正是此意。母亲若知道我们兄弟俩如此和睦,必定十分高兴。”

游鲤点头称是。

润玉道:“鲤弟,今日就你我兄弟二人,我有几些心里话同你说。”

游鲤楞了一下,忙道:“大哥请说。”

“我们兄弟俩的情分,是同经过生死结下的,旁人不会明白我们从前的那些苦那些磋磨。他们只看到了而今我为天帝,你是天帝手足这等亮丽堂皇之景象。所谓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难,而今都想来对你好,却不知当年对我们生死毫不在乎的人遍及天界,除了亡故的先水神,何人曾经伸过援手?”

游鲤低头,鼻头酸楚。

想起那时候的孤立无援,润玉也微红了眼眶:“前尘之事,原该放下,只是,这世上有多少如当年你我那般凄楚无助之人,他们卑微如草芥,一点变故都能让他们粉身碎骨万劫不复。我们哪怕一丁点不以为然的轻慢,都会致使无辜者更无辜,无助者更无助。”

话说到此,游鲤已然全盘明了润玉来意,当下撩袍跪下,衷心认错道:“大哥,我错了。我不该替栖山去找太巳仙人求情。”

润玉扶他起来道:“梁县地处太湖流域,你与栖山来往,本是无可厚非。但不管是什么交情,牵涉到人命,终是要再三审慎,再三思量。我望你记得今日我的劝告,牢牢记住,人情之后便是债,还债的滋味并不美妙。”

游鲤满面羞惭,连声应是。润玉见状也不再多说,告辞了出来,在太湖边上驻足片刻,本该回宫,却鬼使神差地转了头,往梁县而去。

梁县在太湖以西三十里之处,片刻功夫便到了。时值正午,正是一天之中人气最旺足的时候,虽是冬日,也不见萧瑟。

润玉往自己身上看了看,一身白色云纹织锦长衣,虽精致了些,倒是没有什么出奇特别之处,因此也不施法变化,径直随着人流入了城,径往土地庙来。

想是因为地处江南,毗邻太湖,因此百姓颇为富庶,将土地庙盖得是十分的气派,一眼看上去竟然颇像道观,庙门口贴一副对联,上书“施威作福神通大,酌酒焚香感应多”。

一个白胡子老儿,拿着把扫帚在堂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扫着,口中不时地嘀咕着一些不明语义的话语,隐约有“晦气”二字。

润玉上前施礼道:“老人家,跟你打听个事可否。”

白胡子老儿抬眼,见是一个相貌俊秀的书生,不敢怠慢,回礼道:“好说好说。”

润玉道:“在下乃北方人士,有事在此处停留,日前收到家书称家中母亲病重,因有要事一时不能立回,想捐个香火,为母亲祈福,却不知此处土地仙公素来灵验否?”

老儿嗤的一声笑,道:“祈福快去寻寺庙,来这里作甚。城外往东约一里,有一处香火极旺的和尚庙。这里的土地庙,灵验不灵验不好说,新近刚死了人,晦气得很。”

说完往地上吐了口唾沫,忍不住就抱怨起来。

润玉听了一下,心下了然。

原来此处土地庙是城中大户所盖,老儿却只是受雇每日来打扫。平素这处土地庙也极少人来拜。那日寡妇带着病中幼子来,因天冷求告老儿让她入内取暖借宿一夜,老儿去向大户请示遭拒,寡妇之子次日就冻得死了,寡妇也一头撞死在这土地庙门口。

“……你说说,这都什么事?她自来投宿,又不是我请来的,她自己撞死,干我什么事?”小老儿喋喋不休地抱怨。

润玉心下已是微生怒意,广袖轻拂,老儿顿时赶到困顿,扛着扫帚去一旁角落坐下打盹。

正要拘土地公来问,却听外头砰地一声,似有重物堕地,伴之以一声短促的呼痛之声,声音清脆,像是个女子。

出外来看时,只看得一股黑烟,歪歪扭扭地往街面上去了,这股黑烟,又分出了一条极为细微的几乎透明的烟,缓缓飘着,往他迎面而来,随后贴到了一旁的柱子上。

正疑惑,呼地从天降下来两个人来,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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