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是大学士冯铨、陈名夏、张端、刘正宗等人从礼部诸臣整理历代废后事例的做法中,得到了福临准备废掉皇后博尔济吉特氏的信息。他们纷纷上疏劝谏福临说:“皇后母仪天下。关系甚重。前代如汉光武、宋仁宗、明宣宗,皆称贤主,俱以废后一节终为盛德之累。望皇上深思详虑,慎重举动。”但福临的态度非常坚定,不仅严厉斥责冯铨等人不明事理。沽名钓誉,而且当天就奏请皇太后,下“圣谕”要将皇后降为静妃,从中宫改居侧宫。
同时,福临又要求礼部立即讨论废后一事。当时,礼部尚书胡世安、侍郎吕崇烈、高珩上疏劝福临慎重考虑,并说福临的“圣谕”中没提到此事和诸王大臣商量过,如果不公开宣布,那么中外不会知道废后之事,如果公布此事。那么中外就会对此大加怀疑,妄自揣测,产生误会。或许福临也觉得此事在程序上有漏洞,于是便令诸议政王、大臣进行讨论,结果礼部员外郎孔允樾及御史宗敦一、潘朝选、陈茉、张暗、杜果、聂阶、张嘉、李敬、刘秉政、祖永杰、高尔位、白尚登、祖建明等14人也都坚决反对。上疏力争。希望福临能收回成命。
其中孔允樾作为孔圣后裔,所言尤切:“偶闻废后一事,不觉悚然。然及见冯铨等奉圣谕内,有故废无能之人一语,更为惊骇。窃思天子一言一动,万世共仰,况我皇后正位三年,未闻显有失德,特以‘无能’二字定废嫡之案,何以服皇后之心?【后世有学者推测。说这位皇后“无能”,或许是因为满语和汉语都说不好。汗!】且何以服天下后世之心?臣考往古,如汉之马后,唐之长孙后,敦朴俭素,皆能养和平之福。至于吕后、武后,非不聪明颖利,然倾危社稷,均作乱阶。今皇后不以才能表著,自是天姿笃厚,亦何害乎!为中宫而乃议变易耶!设皇后必不谐圣意,亦可仿旧制,选立东西二宫,共襄内治,若夫废后一节,千古典礼所在,一时风化攸关,实有惊人耳目者。且皇上亲政以来,天下以为尧舜复生,今忽有非常之举,传之圣子神孙,岂开国之主所宜有耶?臣思皇上,天下之父;皇后,天下之母。父有出母之议,为人子者,即心知母过,尚不免涕泣以谏,况绝不知母过何事,又安忍缄口严父之侧而不为母一请命乎?”
福临又令诸王、贝勒、大臣们集体讨论,讨论结果还是不同意福临废后的动议,仍然主张皇后正位中宫,并“照顾”到福临的情绪,甚至采纳孔允樾的办法,建议分立东西两宫,让皇帝有两个正宫皇后。福临更加气恼,命令大臣们继续讨论,并谕示孔允樾主动认错。孔允樾迫于压力,只好引咎自责,表示支持福临。这样,诸王大臣再开会讨论时,都表示完全按照福临的意见。
福临是铁了心要废后,连皇太后都挽回不了。在侄女和儿子之间,在家务与国政之间,布木布泰到底还是选择的后者,于是有了福临这样一纸诏书:“自古立后皆慎重遴选,使可母仪天下。今后乃睿王于朕幼时因亲定婚,未经选择,宫阃参商已历三载,事上御下,淑善难期,不足仰承宗庙之重。谨于八月二十五日奏闻皇太后,降为静妃,改居侧室。”【正史中,后来福临在亲自撰写的《端敬皇后行状》中,曾经提及这位废后,说她“容止足称佳丽,亦极巧慧。乃处心弗端,且嫉刻甚,见貌少妍者,即憎恶,欲置之死。虽朕一举动,靡不猜防,朕故别居,不与接见”。可见,两人关系实在是不怎么样,到了不离婚不行的地步了。】
静妃扯出这一段陈年旧事,借以宣泄长久以来心中的不满,本以为必定会招来皇太后的一番责骂,不料等来的,却是姑母布木布泰悄然滑落的一滴泪水。
“姑祖母!孙儿惹您生气了!您别哭呀!”乌伦珠日格顾不得自己早已梨花杏雨的,反而拿了一方帕子去擦拭布木布泰的泪水。
“唉,孟古青,姑母对不住你呀……”皇太后长嘘一口气,“也对不住乌伦珠日格……”。
“姑祖母……”皇后年轻,第一次听皇太后如此说话。竟有些慌神了。
“你们都听我说,”皇太后瞧了一眼稳稳端坐的孟古青,这才继续说:
“满蒙一家是太祖开国以来的定策,也是我蒙古诸部得意休养生息、繁荣昌盛的根基呀。我蒙古科尔沁部[1],原本只不过是漠南蒙古[2]中的一个部落。要算上漠北蒙古[3]、漠西蒙古[4],我们科尔沁更是沧海一粟罢了。可为何我们能够有今日的地位?还不是因为我们科尔沁的姑娘陆陆续续做了这大清的后妃,陆陆续续嫁给了他爱新觉罗家族的男人,给他们生儿育女、传宗接代?”
“皇帝将孟古青你贬黜为静妃,那是他一时鬼迷了心窍,竟然将他自个儿对九王多尔衮的怨恨发泄到了你的头上,再加上你也有些心高气傲……”布木布泰点到为止,没有深究。
“但我们科尔沁的姑娘还要继续来做这个皇后,否则,不说我们蒙古诸部。就是他爱新觉罗家,也会坐卧不安!皇帝还是明白这一点的,这才有了乌伦珠日格的聘妃册后!可他毕竟年轻,而且也想着做一番宏伟大业,所以总会使些小性子。这是我这个当额吉【蒙语:妈妈】的错。没有给他一个称心如意的幼年……”伴随着自己的演说,布木布泰再一次留下了眼泪。
这一次,孟古青知道自己该表示一下了,终于起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