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的锡兰城,早已从片刻前的繁华都市,变成了一座地狱之城。
挤在各种族人群中跌跌撞撞而行的安秉臣举目望去,四面八方的天空中都有火焰燃烧冒出的灰黑烟柱,这座城市里绝大部分建筑是木质结构,要纵火制造混乱实在是太容易了。随着混乱的迅速扩大,那些原本裹着脑袋蒙着脸的黑袍纵火者甚至干脆露出了自己烙有角斗奴编码的脸庞,将手中的油脂火把一个接一个地抛到那些豪门大院的屋顶上去。
安秉臣的耳朵里塞满了哭喊哀号的声音,那是惊慌失措的居民和角斗驰众们在拼命奔逃,以及被他们踩踏在脚下的伤者发出的绝望呻吟。唯一能压过这些嘈杂喧哗的,是来自街头巷尾的厮杀打斗声。弗莱冈人的心腹高加利人率领的城内波金人守军部队,与兹克角斗奴和自由民组成的暴乱者在城中各处展开了激烈厮杀。
使用冷兵器的角斗奴和自由民们借助狭窄地形突袭成群结队赶来的守军,以三五条命换一人的代价杀死波金人,抢夺他们手中那种可以发射黑暗射线的金属长矛,这是一种可怕的致命远程武器。安秉臣亲眼看到,一名高加利人挥动了一下手中的金属长矛,站在他前面的几名角斗奴立刻倒下去,再也没有爬起来,这些人不是腰腿被截断,就是胸穿腹裂,个个当场毙命。
如果不是长矛发射的黑暗射线不能持续射击,这东西几乎就是一柄死亡大扫帚,扫空一整条大街都没问题。
还好,手持这种武器的波金人和高加利人并非刀枪不入。
那名高加利军官随即被躲在掩体后的角斗奴们用投石器击中头部,打得鲜血直流,紧接着一根呼啸而来的铁头投枪直接穿透了他的腹部。那是一名爬到屋顶上的角斗奴发出的致命攻击。
旁边另一位高加利人看到了屋顶上的角斗奴,他抖开手中的那对金属圆环,一根宛如绳子的东西立刻从两个圆环中飞了出去,旋转着准确命中了屋顶上的暴乱者。那东西似乎是一根两头配有重物的绳子,击中目标后借助惯性的力量缠绕住敌人。被瞬间捆住腿脚的角斗奴当即从屋顶摔了下来,头部触地陷入昏迷。
就这么一眨眼的功夫,从侧面小巷里涌出更多的角斗奴。他们用锋利的短剑和铁头标枪迅速戳翻了那十几名波金卫兵,半分钟之后,地上只剩下一堆残缺不堪的尸体。
“跟着我,我们去找庇卢,锡兰义军的首领,他可以提供穿越丛林的树猿。”阿昆回头高喊道,脚下的步伐一直没有停。
安秉臣奋力推开一名挡住自己去路的丝冉人,他身后的大宋侍卫步军将虞侯李克逊则直接从丝冉人的两条后腿中间蹿了过去。
“这兵荒马乱的……咱们可是要出城?”李克逊显然听不懂兹克语,所以他也不知道阿昆在说些什么。
“我们不光要出城,还得找到去飞舸那里的交通工具。”安秉臣想了想,最后还是决定暂时先不给李克逊解释树猿是什么。
树猿,是兹克人的祖先在漫长进化历程中分出的一支旁系有袋类生物,这种体长接近三米的巨猿无论雌雄,背部均有一个柔软的袋囊,原本是用作携带幼崽的抚育工具,但经过驯化后的树猿却可以用背囊携带乘客,以这种匪夷所思的骑乘方式穿越浩瀚无边的丛林。
要在短时间内,给李克逊说清这些,恐怕要花很长时间。
“对了,还未请教兄弟你高姓大名……”李克逊拖着长枪,脸上却并无惊慌失措的神色。仅就这点来看,这家伙已不愧为一名固守本心的入道武者。
“我姓安名秉臣,河北镇州人氏。李兄所知的大宋朝,早已是千年前烟消云散的往事。”安秉臣说着话,从地上拾起了一柄染血的短剑。
旁边冲过一队全副武装的角斗奴,手里拿的家伙五花八门,领头的那名独眼兹克角斗奴警惕地望了三人一眼,当看到阿昆和安秉臣脸上的角斗奴编码烙印时,他立刻面现亲和神色,带着手下往右边走了。脸上有无编码烙印,是起义的角斗奴们辨认敌我的最简单方法。
“烟消云散?嗯,意料中事……我大宋之前有唐有晋有秦,想来兴衰更替也是天道所在。正所谓山中方一日,世上已千年。赵官家的天下,于我这等世外之人也没甚干系,由它去吧。”听到安秉臣的话,李克逊却没有表现出太多惊讶,赵宋是否尚存人间对他来说似乎根本不是什么大事。不过,他也有自己的疑惑:“只是,这天上仙界,貌似也不怎么太平啊……”
不知道李克逊在索瑟姆星巴拉契亚家族庇护下过着什么样的生活,但来到锡兰参加年度角斗大赛又卷入全城角斗奴大暴动的这番经历显然给他带来了难以言表的深深震撼。即使像他这样的厮杀军汉也看出来,充斥着杀戮与血腥的这座城市,绝不是什么宁静祥和的仙界洞府。
安秉臣不想去戳破这位新朋友自圆其说的仙界论,摧毁一位朋友精神世界的支柱,对他来说没有任何益处。而且,现在是争分夺秒的逃命时刻,哪里还有闲工夫去矫正别人的世界观。
跑出没多远,前面突然传来成片的惨呼声。
十字路口中央,列成三排的近百名黑衣守军,有高加利人、波金人、兹克人,手持那种金属长矛,逐行交替向这边开火射击,看其阵形酷似地球上火枪时代的燧发枪兵战术。
这队守军的头领,居然是一名躯干上套着件铠甲的弗莱冈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