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许志刚跟在余坤背后,望了一眼后者指的那座烧成废墟的小院子,不急不慢地问道。
余坤叹了口气,一脸羞愧:“许部长,我很久没有上战场,平时里大概是追求安乐享受久了,训练中也没有严格要求自己,心理素质下降严重。今天不知怎么搞的,听到枪声居然慌了神,满脑子想的都是撒腿逃命……回去以后,请你处分我吧。”
许志刚凝视着这位吐露心声的忏悔者,摇了摇头:“人类,尤其是成年人,通常是不会也不愿意自我检讨的,即使在迫不得已的情况下也顶多是走走过场而已。大多数人的自我批评,如果不是应付差事的话,通常只是为了遮掩更大的问题。”
他说出这番话以后,余坤的脸色立刻变了,两只手都开始颤抖起来。
“你的心事很重,状态明显不正常。我看过你的考核记录,能被信息部看中的人,不该是这样的。说吧,到底发生了什么?”
噗通!
余坤直接跪了下来。
许志刚仍然无动于衷地看着他。
余坤的脸上涌出两行热泪:“许部长,得救救我,我……我冤枉啊!”
“嗯?什么?”
“李部长想要杀我!他是真心打算要在这座小镇上干掉我,真的!我发誓!”
许志刚从来没有想到,居然会从对方嘴里听到这么一个真相:“为什么?他为什么要杀你?”
跪着的余坤大半个身子都瘫软下来:“我和几个朋友平常做点小生意,两个月前去了开封那边一趟,顺道拜访了一下李部长当初一战成名的地方,因为他也算是我家乡人,感觉特亲。但回来跟李部长说起这事,他的脸色当时就不怎么好看。这次专门叫了我一同来接应许部长,我还以为是部里想重点培养我,满心欢喜跟着就来了。”
“可是……可是到了镇上,李部长跟我聊了几句后,突然拔出枪来对着我,还说什么我太爱管闲事了,应该永远闭嘴……他笑得很可怕,接连开了两枪,幸好都没打中,不过把我吓坏了,连枪也没顾上拿就拼命跑,一直跑到镇外,直到遇上许部长你们……”
许志刚的眉头皱成了一个川字。
“你是说,李部长想要杀你,只是因为你去了一趟开封?”
“我不知道,我真的不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我离开救国委员会,一心跟着安会长,想的就是远离肮脏的政治斗争漩涡,为国家为民族做一点实事!可谁能想到,现在却差点连性命都丢了,如果不是正好遇到国防军进攻部队经过,我余某人肯定已经成了枪下亡魂!呜呜……许部长,你要救救我,我真的是冤枉啊!”
余坤趴在地上,深情并茂地哀嚎着,只差要爬过来抱住许志刚的腿。他现在的精神状态,倒还真不是完全假装出来的。
许志刚扫视了一遍四周,还是那个空荡荒凉的废弃村镇,根本看不到李均的影子。北面隐约传来几声枪响,那应该是追赶甘凤兰的国防军士兵在开火。
出于职业本能,他无法全盘接受余坤的说法。他想不通李均为什么要在这种情况下动手干掉作为手下的余坤,这在逻辑上根本说不通。但是,一些原本熟视无睹的记忆却像照亮了黑夜的灯光,让他头脑深处的某些角落瞬间豁然开朗。
李均对各种四元相位设备的抵触情绪,是所有互助会成员都知道的。在不耽误工作的前提下,大多数人都仅仅把李均的这种怪癖视为一种无伤大雅的摆谱,一种自我个性展现的特殊姿态。从来没有人想过,这位信息部的一把手在试图隐藏什么。
对于李均的背景,许志刚也是很清楚的。他是来自开封市公安战线的资深刑警,战争爆发时正赶上押解重刑犯移监,翻车后以一己之力击杀七名成功夺枪的武装犯人,自己也身受重伤只剩下半条命,最终幸运地遇上了互助会的民兵巡逻队才获得救治。
“你去开封,到底看到了什么?”
“我只是到g30公路上那个废弃的加油站服务区,瞻仰了一下李部长曾经战斗过的地方。加油站对面有个山坡,有人把当初死在那场战斗中的十具尸体都埋在山坡上,十座无名无姓的荒坟。这世道,大家都不容易,我给每座坟头都点了一根香烟,算是打个招呼,决礼数吧。其他,就没什么了……可就为这点事,李部长就对我起了杀心,这我也太冤屈了吧?”
余坤说话的时候,许志刚一直在注意他的眼神。
这个人确实是受到了不小的惊吓,那种濒临崩溃的恐惧和茫然绝不是假装出来的。
前往杭州执行侦察任务归来的许志刚和甘凤兰没有遇到什么危险,反倒是负责来接应的两名同事却出现了原因不明的突发情况。原本应该被接应的两位信息部特工,现在却成了解困援助的主力。
湖边已经很久没有传来枪声了,追赶甘凤兰的国防军官兵们随时可能回来,如果让他们发现镇上还有形迹可疑的人员在活动,他们恐怕就不会再轻易离开这座荒废的小镇了。
“你说的话,前后矛盾。刚才你说李部长和你遇敌后失散,现在你又说李部长莫名其妙想要杀你,我应该相信哪一种说法?还是两种都不相信?最重要的是,你的陈述,全都是难以确立的孤证。”许志刚说着话,把手搭在了电磁突击手枪握柄上。
“所以,在找到李部长之前,你最好把武器交出来,由我负责保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