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波市舶使府上的使唤丫头觉得三姑娘今个儿好生奇怪。

早晨起来的时候就是有些魂不守舍,然后吃早膳的时候多吃了不少,像是饿死鬼托生似的狼吞虎咽。伺候三姑娘的翠珠姐姐轻声提醒后,三姑娘就是精神恍惚地坐在那里,一时间似乎对这些早点又不感兴趣了。

从夫人那里请安回来后,三姑娘就是一个人坐在院子里,一会儿看看天一会儿又是问翠珠姐姐今天是什么日子。

这都已经是第六遍了吧。

“姑娘,今天是五月初二,再过两天就是端午节了,姑娘今个儿怎么了,端午还没到,姑娘先是嘴馋,想要吃孙妈妈包的粽子?”翠珠和这院子里的其他使唤丫头不同,她刚进府就是被派来照顾幼薇,是自小的交情,平日里跟幼薇诸多打趣。

武定三十二年五月初二。

幼薇怔怔发呆,她在京城李府的那小小院子里做了整整十年的孤魂野鬼,以至于她觉得自己也就那样了,哪曾想忽然间就是回到了十年前。

这一年,她十三岁。

也是这一年的七月份,幼薇在京城李府的后院里死去。

原因是水土不服。

经历丧父之痛的幼薇到了京城后便是大病一场,病情来势汹汹。府里因为刚到京城还没安稳下来,再加上幼薇的父亲前不久刚为国捐躯,等曹氏知道这事派人延医问药时,已经晚了。

特意请了宫里的御医来瞧,幼薇只记得当时自己水米不进,眼前模糊一片都看不到那御医究竟是圆是扁。

给皇帝瞧病的御医也没能把她从鬼门关前拉回来,做了饿死鬼的幼薇在李府后院的那个小院子里当了十年的孤魂野鬼。

再后来,她只记得那天晚上不知道怎么着府里走水了,她原本就不是人所以并不害怕这火势。

哪晓得这大火蔓延烧了她当年的院落,一下子把她烧到了十年前,她还是宁波府市舶司衙门的主事官李提举府上的三姑娘时。

“姑娘,姑娘?”翠珠轻声唤道,看着幼薇回过神来,这才说道:“日头毒了,姑娘要不回屋歇着,小心别晒着了才是。”

幼薇看着高照的艳阳,她点了点头,由着翠珠搀扶自己回去。

只是到了屋檐下时,幼薇又忽然间想了起来,“爹爹现在是在衙门里吗?”

“我听瑞儿说,明天一大早有大船要出海,老爷应该是去了码头例行检查。”

“是阴家的福船出海?”幼薇倒是还记着,本朝市舶司设立就是为了管理出海贸易,但凡是出海船只都得先向各地市舶司报备,由市舶司衙门里的人前去船上“点检”,船只归来后再由市舶衙门里的人阅实。

若是寻常的船只自然不需要她爹爹这个市舶司的主事官去点检,除非是阴家的福船出海。

“姑娘可真是聪明,一猜就猜到了,听说这次阴家要派出去三条福船呢。”

幼薇记得,阴家最大的福船载重高达五千石,每次出海都要上缴不菲的税钱。

宁波府都有歌谣流传——阴家船,沉甸甸,一进一出全是钱。

只是这次的三只福船……载回来的却不是钱财,而是血光之灾!

幼薇抬头看着那耀眼的日头,“咱们去码头看看爹爹。”别的事情她不知道,阴家的三条福船可是关系着她前世的生死,她是再清楚不过。

所以,她一定得想办法阻拦这事才行。

翠珠并不知道小主人的心思,她有些为难,“这,不太好吧?”宁波府这边走的是海上生意,商户众多,因为平日里忙碌,女人家都经常抛头露面,其中最是广为人知的便是阴家老太太。

阴老太太白氏当年寡妇失业嫁给了阴家大爷,据说当初阴家大爷就剩下一口气吊着,阴家做主让他成亲是想好歹囫囵着当个男人。哪想到这白氏是个有福气的,愣是让宁波府所有大夫断言活不过端午的阴家大爷续了十年的命,而且还生下了阴家的独生子。母凭子贵又是把丈夫牢牢攥在手心里的白氏更是趁着这十年光景把阴家大大小小的生意抓到了手里,此后她更是耗费心血,前前后后用三十多年时间让阴家成为宁波府最大的商户,便是与府衙的关系都非同一般。

可就算有声名在外的阴老太太做榜样,夫人也不喜欢府里的姑娘们出去抛头露面,用她的话说那就是——你们是市舶司府的小姐,跟那些商户家的女儿能一样吗?

纠结好一会儿的翠珠终于回过神来,然后发现小主子已经朝着大门走了去。

“姑娘。”翠珠连忙追了过去,却发现今天姑娘有些不一样,恨不得能跑起来似的,哪有平日里那慢悠悠的墨迹样子?

幼薇听到了身后的声音,只是她没空管翠珠。

她必须得去找到爹爹阻止阴家的福船出海,因为阴家的福船这次是有去无回——福船出海后就是遇到了海盗被洗劫一空,不仅如此,海盗还伪装成了福船上的人,就那么大咧咧地驾着福船折返闯入了宁波府。

当时刚巧在码头上巡查的父亲察觉到不对,带领码头上的官兵抗击海盗,虽然将第一波海盗击退,可父亲却因此身受重伤不治而亡,而那天刚巧就是武定三十二年的端午节。

海盗最终还是被宁波府的府兵击退,远在京城的圣上垂怜,追封英勇抗敌殉职任上的李朔为正三品的太子少师,而遗孀曹氏封赠三品淑人。

而这正是幼薇噩梦的来源——爹爹去世后,曹氏带着阖府上下回了京城,当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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