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料父皇并没有提此事,而是问自己为何要责打俶儿,这既在情理之中,可又出乎他的意料,
“难道父皇还不知道此事?不可能!”
李亨立刻否定自己的猜想,自己的心腹崔翘给来的信上已经说了,柳绩的重新写的状纸天亮前便被人从大理寺拿走,以李林甫做事的风格,他必然不会亲自出头,而是假手于人,刚才听太监说御史中丞王珙已经来过,想必就是为此事而来,想到此,李亨的眼睛微微一瞥,看见父皇的御案上放着一本厚厚的折子,他的心立刻狂跳起来,凭他的直觉,这本折子一定就是杜有邻案的报告。
但父皇还在等自己的答复,李亨不及细想,连忙道:“俶儿平时疏于管教,前日与相国之子争论,他竟说出市井小人之污言,儿臣一时激愤,便重打了他,此事是儿臣素日管教不力,请父皇责罚!”
李隆基淡淡一笑,随手从左上角的一堆奏折中抽出其中一本,“此事朕也是刚刚知晓,你责打自己的儿子朕也无话可说,但你事情做得不圆满,朕却要罚你!”
李亨连忙站起来,低头应道:“儿臣愿受罚!”
“愿受罚!”李隆基冷笑了一声,“你连朕为何要罚你都不清楚,便坦然接受,你倒是耳顺得很啊!”
李亨听出父亲语气中的不悦,心中顿时忐忑不安,额头上渗出了晶晶的亮色,“父为子纲、君为臣纲,此乃天经地义,所以儿臣不敢多问,父皇要罚我总归是对的,儿臣想,父皇罚完我后或许会说原由,若不说,儿臣也心甘情愿接受,毫无怨言。”
李隆基盯着他望了半天,最后方冷冷道:“俶儿八岁便离开你住进百孙院,他的学问、做人都由师傅教导,现在尚不到弱冠之年,他的一言一行都应由他师傅负责,现在他既然出言不逊,你却只责他而不追究他师傅的责任,是否本末倒置?”
李亨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惶恐道:“是儿臣考虑不周,儿臣这就去责罚他的师傅!”
“不必了!”
李隆基拉长了脸微微怒道:“朕已经下旨,将他的师傅孙延年杖毙!你现在回去,给朕请最好的医生,将朕的孙儿两天内治好,若治不好的话,哼!朕也要将你打得下不了床。”
“是!儿臣现在就去找张御医。”李亨见父皇动怒,吓得连忙要告退去寻御医,但李隆基却眼一挑,阴森森地盯着他道:“朕让你走了吗?”
汗水已经湿透了李亨的内衣,连他鼻尖上也挂了一颗豆大的汗珠,身子却一动也不敢再动,手和嘴唇都在瑟瑟发抖,他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自己的脚尖,大脑里一片茫然。
“朕来问你,那杜有邻可来找过你?”
李亨心中一寒,最害怕的事情终于来了,他已经紧张得说不出话来,只机械地点了点头,李隆基也明显感受到了他内心的恐惧,不禁瞥了他一眼,暗暗忖道:“这是自己的儿子吗?在他身上看不见自己的半点影子,自己当年是何等英武果断,力挽狂澜,而眼前的这个太子,懦弱、胆小,竟被一个幼稚的诬告吓成这样,假如哪天吐蕃人打来,他又会不会弃长安而逃呢?”
他心中失望地叹了口气,“可话又说回来,他倘若真象自己当年一般,自己还能再容他吗?”想到此,李隆基眼光复杂,口气尽量温和道:“我们是父子,但更是君臣!子以父纲,臣以君纲。”
听父皇的语气放缓,李亨的恐惧之心也就随之减弱,手足也开始回暖,他先伸手擦去鼻尖和额头上的汗珠,才小心翼翼答道:“皇儿绝无二心!”
李隆基徐徐地点了点头,“不错!你还知道伦常大义。”
说罢,李隆基看了看李亨,“现在你可以退下了,赶紧去将朕的孙儿治好伤,以后不准你再打他,否则,休怪朕对你不客气!”
李亨诺诺而退,出了紫宸殿,他仰望天空,他从来没有觉得阳光象今天这样灿烂,蔚蓝的天空仿佛象水洗过一般,纯净得不带一丝杂质。
“你还知道伦常大义!”父皇的话在他耳畔轰鸣,意思是自己还有将来,太子之位这一次终于保住了,他几乎要仰天大笑,忽然,他若有所感,急忙回头望去,却见高力士就站在自己身后不远处,微笑着向自己点了点头,李亨心中明白,向他投去一抹感激的目光,略略一拱手,便大步离去,
御书房内,李隆基打开王珙的奏折,再一次细细看了一遍,提起朱笔将韦坚、王忠嗣以及章仇兼琼等人的名字都一一划去,将高力士叫进来,把折子递给他道:“这次不用你亲自去,找一个人将此奏折交给李林甫,传朕的口喻,此案关系重大,要他亲自审理此案,不得随意应付朕。”
就在太子李亨出宫不久,高力士得了皇帝李隆基的命令,派来的心腹太监鱼朝恩在向李林甫转告皇上的口喻,‘案情重大,要严加查办!’
此时的鱼朝恩才三十几岁,口齿伶俐,做事干净利落,从不拖泥带水,模样儿也颇俊秀,对高力士忠心耿耿,高力士也将他当作自己的接班人,对他悉心培养,尽量给他提供机会接触李隆基,有了机遇,再加上鱼朝恩本人精明干练,他也逐渐得到李隆基的赏识,一些重要或秘密的宣旨都交给他去办。
“李相国,这是皇上的原话,咱家一个字不敢更改。”
鱼朝恩宣完皇上口喻,见权重如山的李相国俯首跪在自己面前,眼中忍不住露出一丝得意,胸中顿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