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是为了弥补曾经的过失,润玉将邝露的封后大典办得异常盛大。
他站在高高的玉阶之上,看着那个刻在心上的人一步一步缓缓向他走来,瀑布般的青丝被梳成高高的飞仙髻,佩戴着与他的帝冠如出一辙的银雪凤冠,层层明珠缀成的流苏披在身后,随着她的走动一步一颤,身上的九层金丝银线冕服在行走间散发出熠熠星光,衬托得她整个人华贵非常,明眸皓齿,乌发雪肤,从前那个将绝色面容隐藏在一身素服之中的上元仙子今日成为了九重天上最为引人注目的女人,让前来观礼的人们久久不能忘怀。
润玉呼吸有些急促,心跳一声比一声快,他觉得自己失策了,这样的邝露应该藏起来的,为什么要让她被那么多人看见呢?
直到一双柔软素手放在他手心里,润玉才在心中轻呼了一口气,稍稍平复了那些烦闷躁动,紧紧握着那双手,一刻也不曾放开,露儿,无论如何,我还是抓到你了……或许我骨子里是一个狂妄又自私的赌徒,曾经逼宫那场豪赌,让我得到了天帝之位,而如今这场豪赌,我赌你心里还有我,万幸,我又一次赌赢了!
大典过后,邝露似乎还是那个平易近人的上元仙子,为人处世极为低调,众仙都说,如今的天后与曾经的废后荼姚完全是两个极端。荼姚攘权夺利、争强好胜,邝露却不爱专权揽事,只打理天界内廷宫务,从不插手政务。
邝露磕磕绊绊尝试了几年,终于找到了自己的位置,她是一个执拗的人,干一行爱一行,从前痴恋润玉,就爱得一心一意,如今做了天后,也要恪尽职守、兢兢业业。天后于她来说,就像水神、风神、夜神,不外乎是一个职位,她对润玉已经没有了男女之情,但也不是毫无感情的,大约,如今之爱如同爱君,做天后也是忠君吧。
婚后的天帝陛下夙愿得偿,收起了曾经那些戾气和乖张,行事上更为体察人情,短短几年,六界政通人和、海清河晏。
然而他每一次看见邝露清明湛然的眼睛,就会忍不住想起从前,那些总是围绕着他体贴入微的小心思,失去以后才知道珍贵,可是他只能一遍又一遍地对自己说:她还是喜欢我的,只是没有从前那么多,无碍,只要人在身边,我便可以不争朝夕,只求长久……于是默默收拾起那些怅然与不甘,然后继续小心翼翼地将她珍藏,妥善安放,细心呵护。
曾经沉稳练达的上元仙子,也渐渐被宠出了未入宫前的小女孩儿心性,眼波灵动,爱说爱笑。
邝露作为天后有一个历代天后都没有的独特之处,就是她没有自己的宫殿,紫方云宫只有逢她诞辰众仙朝拜时才会单独启用,平日里她同润玉一起,住在清辉殿,也有司礼官曾进言,此举不合规矩,结果第二天这位直言敢谏的仙官就被贬到凡间当土地去了。
清辉殿的寝宫是润玉心中的私密与放纵之处,曾经邝露很担心他的心魔,整日泡在省经阁里查阅书籍,以求宗法,却被他轻描淡写捉回来,“露儿,我不需要别的法子,你就是我的药”,他这样对她说,然后就在这寝宫之中,一次又一次,品尝着属于他的甜蜜身体,用这味他的专属药材,缓解他的心魔,流连又缱绻。
他以为自己并非轻佻好色之徒,可是在邝露身上,他再一次深刻认识了自己永远也要不够她的本性。
只有在寝宫之中,只有在床榻之间,他才能释放出狠狠压抑在角落里的惶恐、后悔、无措,多少个意乱情迷的夜晚,他掌控着邝露的所有,娇软的身体,以及那颗若即若离的心,然后,就有勇气继续拿余生来跟她耗。
时光倏忽,一不小心就过去了五百年,旭凤家的小白鹭已经齐腰高了,天界却迟迟没有喜讯。陛下身为六界至尊,又是天人之姿,不是没有过蠢蠢欲动、意在天妃之位的人,可是她们不知道,不仅世间略为平头正脸一点的男子被润玉视为仇敌,那些意图不轨、姿容或妍丽或清秀的女子,也被他视为破坏自己与邝露婚姻的不安定缘由。结局指婚与他人还算好的,更有甚者,直接全家被贬去忘川之北的天魔交界处戍边。
某一年的天帝圣寿,洞庭君彦佑带了一名属官到九重天,白衣蹁跹,眉目清冷,钟灵毓秀,颇有些像曾经还是夜神的润玉。
邝露与他在天河边相遇,他捡起晨起时陛下亲手为她系上的龙鳞玉佩,声音温柔又寂寞,“这位仙子,你的东西掉了。”
微风卷起他的黑发,邝露怔怔地走近了一点,飘扬的发带抚上了她的面颊,“殿下?”
润玉找来时,正好听见邝露神情恍惚地对着另一个人喊出这两个字,眸色渐深,等看见那人的面容,更是面沉如水。
一直等到圣寿结束,邝露也再没能见过这名属官,跟他说过第二句话,这名属官,也再没有登上九重天的机会,连彦佑也被连续多年取消了进入天宫的资格。
就这样,润玉严防死守、患得患失地又过了三百年,一日,邝露查出有孕。
若华和若芹高兴得快要哭出来,天界终于盼来了小殿下。
润玉却宛如平常,直到所有人都退下了,他才小心翼翼地问邝露:“你欢喜吗?”
邝露奇怪地看了他一眼,“当然欢喜,我一直想为你生一个孩儿。”
润玉这才红了眼眶,把人拥入怀中。
我也很欢喜,不仅是因为这个世界上有了一个融合了你我血脉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