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风面色深沉的看着小男孩。
从男人的突然袭击到小男孩的开枪,时间不过几秒钟。可这几秒钟,就像是一个世纪那么长。
许星微微颤抖着摸了下自己的脸,然后看着指尖上的血液,尖叫声囫囵在嗓子处,不可置信的看向小男孩。
就像他在气枪摊一样,他端枪的姿势很稳。不一样的是,他这次瞄的很准。湛蓝如大海一般的眸子没有丝毫慌张,带着一丝不符合年纪的成熟。
后面的事,许星记不大清了。
她模糊中感觉自己被人扶着回了公寓,隐约的听到了警笛声。不知道顾风跟警察说了什么,没人找她录笔录。
这边的动静很快惊动了一干工作人员,卫篆心里隐约的慌张在看到许星脸上和白衬衫上的血迹后上升到极致,直到确认她没受伤,悬着的心才缓缓落下,习惯性的想要训她几句时,却发现了不对。
许星安安静静的坐在沙发上,也不说话,双眼没有焦距的看着前方。
卫篆心狠狠揪了一下,他想上前,却被顾风按住了肩膀。
“不要打扰她,让所有人都出去。”他淡淡的说,语气却是不容置喙的。
卫篆看了他两秒,勉强压下担忧,冷声道:“有什么事叫我。”他在这里也没有用,不如去弄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再来看小星。
顾风没做回应,目光深邃的看着许星。
人很快都被卫篆支走,偌大的客厅里,只余他们二人,静谧到除了外面的鸟鸣,就是呼吸声。
“是我把枪踢走的。”
不知过了多久,许星哑着嗓子开口,眼泪一颗颗往下掉,指甲紧紧扣在掌心,印出月牙形痕迹,喃喃道:“是我害了那个人。”
她突然觉得心里空空的,好像被一片望不到头的白雪覆盖,她走在其中,四目望去,茫然找不到方向。
明明认为那个男人该死,可他真的死了,并且是由自己间接害死的,许星就无比希望他能好好活着。
“也是我害了那个孩子。”许星双手环臂,全身都止不住的颤,她想控制,可就连深呼吸都不能停止肌肉的痉挛,连嗓音都发着抖,“他还那么小,就杀了自己父亲,他一辈子都毁了,都怨我,我为什么不捡起那把枪,我为什么把它踢开……”
“许星!”顾风终于开口。他缓缓在她面前蹲下,抬起手似乎想要握住她纤细不堪一击的肩臂,却还是半路顿了顿,不动声色的收回,声音沉而有力,“不是你的错!”
“即使没有你,那个孩子也终将会杀了他父亲。”
许星一怔,泪眼朦胧的抬头看他。
他说:“美国枪支管理没有我们国家严,却也不是什么人都能拿到的。那孩子对枪支很熟悉,今天的事,不是一时起意。”
“有你没你,结果都不会变!”
许星听了低下头,她不确定顾风是否为了安慰才这样说,但不可否认,这让她心里一松,默然片刻缓缓摊开手掌,“那……他会怎样?”
“如果你问的是未来的话。”顾风长睫微垂,遮去了眸中暗色道:“我很难断定。”
“杀过人的人,和没有杀过人的人,是不一样的。那道底线一旦越过,下面就是深渊。一旦检察院起诉,那孩子的母亲很有可能被剥夺抚养权,将孩子送往教养所。”他顿了很久,起身,“凡连环凶手,他们的犯罪往往与其家庭和经历有关。生活中缺少爱,是最大的诱因。因为没有被人爱过,所以也无法爱别人,从而造成人格障碍。”
许星看他,“你的意思是……那孩子以后有可能心理不正常,或者成为连环凶手?”说完还未等顾风回答,她就摇了摇头,下意识的拒绝这样的结论。
那个有点高冷,有点傲娇的小孩,会毫不留情的伤害无辜的人,她想象不到。
“只是一种可能而已,也许有厉害的律师能争取到抚养权,也许没有了那个人,他们母子会生活的更好。”顾风偏头看了看窗外,目光闪过一丝晦涩。
蓝天白云映着高低落错的灌木,仿佛无论在这片天空下发生什么,它都一如往昔的美丽。
“那个男人打她的时候,我听到他说申请人身保护令也没用。”许星冷不丁问,“人身保护令真的没用?”
顾风看她,她的目光清澈,直直撞上他的视线,里面有希冀,有疑惑。
面对这样的眼神,顾风无法欺骗她,微一沉吟道:“实例中,人身保护令反而会激怒对方,等到警察或司法机关处理时,往往悲剧已经发生。”
“哦!”许星又不说话了,深深的吐出一口气,起身回房。楼梯走到一半,回头。
“谢谢!”她很认真的说。
顾风微微颔首,她身影渐渐消失在楼梯口。
躺在床上时,许星闭上眼,蓦然想起昨晚和小家伙的对话。
“你一个男子汉,能有什么伤心事,哭成这样?跟姐姐说,是不是作业没完成让妈妈训了?”
“姐姐,我什么时候才能长到向你这么大?”
长成我这么大,就可以保护妈妈了吗?
许星眼睛发酸,突然抬手狠狠给了自己一巴掌,过了一会儿拿过枕头盖在脸上,遮去两鬓滚烫的热泪。
客厅里,顾风静静站了一会,拿起茶几上早就凉了的茶倒进水池,俯身缓慢地洗去脸上的血迹。
混着红色的水流渐渐被冲下。
没有毛巾,他随手抹了把脸双手俯撑在理石台,水流顺着鬓角缓缓滑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