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阳城铜驼坊,背枕着洛水的,便是沈家宅院。
严格来说,这是“大”家宅院,祚罗称制之后,蛮夷不晓礼仪,以“大”为姓,大门艺作为他的儿子,自然也是姓“大”,传到沈溪这一代,才改了姓,以“沈”为姓自有其意。
沈溪脸上带着笑,挣脱莺莺燕燕的环绕,独自来到院中的一间小庙前。
他没有进庙,合什默祷了片刻,结束之后,他的脸色变得阴暗起来。或许只有一个人独处的时候,他那种浮浪子弟的味道才会全部收敛,取而代之的则是一种深沉。
就在这时,他听得外边有脚步声。沈溪回过头的一刹那,脸上又是笑容。
“郎君,上回到过咱们家的叶郎君求见。”来的管家垂头说道。
“叶郎君……叶畅?”
“正是。”
“呵,他倒是个有趣之人,在长安城里,可是掀起了血雨腥风,转眼便又跑到洛阳来了,莫非又想在洛阳捣鼓出什么大案子来?”
沈溪自言自语,眼中却闪过一丝深深的忌惮。
原本以为叶畅乃是一方豪雄、一代才子,故此沈溪颇有结交之意,可是随着对叶畅的了解,特别是前些时日长安城中传来的消息,沈溪渐渐明白,这个叶畅,绝对不是他能降伏的人物。
甚至于亲近他,都有可能有危险。
不过对方突然上门来拜访,而且是这个时候,春节刚过之际,倒不那拒之门外。
想到这里,沈溪道:“请他进来,我在园子里与他一晤。”
没多久,叶畅便出现在沈溪面前。与此前二人相见时相比,叶畅的个头又高了些,肤色也黑了许多,那是在陇右高原上晒的。两人相见,叶畅拱手道:“沈郎君风采依旧,今日某当了一回不速之客,还望沈郎君勿责怪。”
沈溪笑道:“你是无事不登门,登门无好事,叶郎君,你可曾救了我一命的,有何吩咐,只管说就是。”
叶畅看了看左右,沈溪会意,将随侍诸人都遣走,心里却更是狐疑:叶畅有什么话要说?
“听闻渤海国白山上有许多巨木,不知是否为真?”叶畅问道。
这个问题让沈溪愣住了,好一会儿他点头道:“家中长辈,确实说如此。”
“我有一事,想请沈郎君相助。”叶畅微一沉吟,然后接着道:“我有志于海外寻访真仙,故此在武陟试造海船,如今船已造成,可是听闻东海风浪极大,海中还有鲸鲛巨怪,而且海上茫茫,补给不易。我现在造的船,还不够用,需得造更大的船。”
沈溪恍然大悟。
叶畅造船试图出海的事情,虽然叶畅自己没有宣扬,但沈溪对此并非毫不知情,他甚至知道,叶畅说动玉真长公主的理由,便是要去海外寻访仙山。
“我生长于大唐,对安东之事,并不……”
“沈郎君为何招揽英雄?”叶畅有些失礼地打断了沈溪的话。
沈溪脸色微变,却没有接口。叶畅盯着他,微微一笑:“沈郎君,明人不说暗话,我欲取渤海国巨木造船,故此有意在辽东建造船场,沈郎君有心回归故地,我二人原可袒诚合作。”
“合作?”
“我需借沈郎君人手暂用,沈郎君可以我船场为掩护。”
对于沈溪这个人,叶畅亦下过一番功夫,如今渤海国的国主乃是大武艺之子大钦茂,与沈溪实际上是堂兄弟,但此人与乃父大武艺不同,对大唐表面上还算恭顺,因此派刺客到洛阳城中来刺杀沈溪,这等会触怒大唐的事情他敢做,必有其理由。
最可能的理由,就是这沈溪的一些动作,惹恼了大钦茂,甚至有可能让大钦茂感觉到了威胁。
从这些迹象中,叶畅判断,沈溪绝不是甘于寂寞之人。
“船场为掩护?只怕你那船场才办起来,周边便是一群虎狼蜂拥而至。叶郎君,辽东那儿的情形,你莫要看得太简单了!”
“我的敌人有四,其一乃新罗人,其二乃渤海郡国,其三乃高句丽余孽,其四为辽东各部——我知道那儿是个何等地方,但是,我背后有大唐。”
叶畅说到“背后有大唐”之时,自然而然有一种傲气和信心,沈溪微一沉默,却不得不承认,叶畅说得有十分道理。
这可是大唐最强盛的时节,周边四夷几乎都被大唐打遍了,大唐也吃过败仗,有些败仗还很惨,但是强大的国力,让大唐能够迅速恢复,而周边四夷则是只要惨败一次,便再无翻身之日。
“果然能得安东都护与范阳、平卢节度之支持?”沈溪问道:“你有把握?”
“朝廷旨意,你只管放心。”见他有些意动,叶畅又道:“辽东之地情形如何,你是最清楚不过的,朝廷待渤海国的态度,你也是清楚不过的。一个时顺时叛的渤海国主,何如一个在大唐生在大唐长,天生对大唐就亲近的渤海国主?”
这话一出,沈溪怦然心动。
他是聪明人,所则不会假借沉湎于女色而掩饰自己的野心,但正是如此,他才希望有一个机会,有让他回到渤海国并坐上那宝座的机会。
“朝廷四境不安,怕是不会愿意边疆生事,更不会派兵助我吧?”沈溪犹豫着道。
“朝廷自然不会助你,助的是我,我!”叶畅指着自己的鼻子道。
“你……我……”
沈溪顿时明白,助叶畅与助他是不同的!
辽东至少在现在,名义上还属于大唐,虽然实际上大唐的政令几乎无法在此施行,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