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值三月,草长莺飞,气暖水温。
一群人鲜衣怒马,在北海郡博昌县原野上奔驰。
此时青苗已长,这些人纵马于田,踏得青苗东倒西歪,但众人弯弓放鹰,只顾着田猎,根本不在乎这些青苗。
“李公倒是个豪客,年近古稀竟然还如此矫健!”其中有一人仙姿逸发,卓尔不群,凤目斜视,甚为欣赏地道。
“太白……甫觉得有些……”
“怎么,有话直说,子美你切莫吞吞吐吐!”
“李公纵马于田间,怕是有些不妥吧?”
“放心,李公身手好,虽是年长,行动灵敏不逊于你我呢。”
“哎……我担心的不是李公身手,而是这些青苗。”
“咦……子美说得是,这些青苗若是被踏了,百姓如何安生?”
说话的正是李白与杜甫,看了忧心忡忡的杜甫一眼,李白又哈哈笑了起来:“不过,子美,你只管放心,李公自有主张,想必此处百姓已得其补偿矣。”
杜甫心里还是觉得有些怪异,不过见李白兴致高昂,终于没有开口。
他心中又有些惋惜,高适因为要去剑南赴任的缘故,并没有随他们一起来,若是高适在,或许能劝说一二。他人微言轻,并不太得那位“李公”看重,而那位“李公”虽是重视李白,偏偏李白与他一般,是跳脱的性子,根本不会开口劝说。
“李公”乃是北海郡守李邕,时之名士,声高朝野。望着这位年近七旬却犹自精神焕发的老名士,李白心里满是羡慕。
大丈夫当如是耳,名动天下,鲜衣怒马,醇酒美人。
“我记得叶十一郎曾玩笑说道,大丈夫一生之志,当是醉卧美人膝,醒掌天下权,李公近于此矣!”
“可惜,你们与叶十一陇右边关一行,甫却未曾赶上!”杜甫甚为遗憾地道。
他与叶畅等人错过了,去年六月叶畅动身西去时,他却东返洛阳,这一直是他心头憾事。
“放心,叶十一的性子,只怕也是耐不住寂寞,迟早要出来生事。他也不是走科举的脾气,边疆立功乃是进身之阶啊。”
半是调侃的李白让杜甫有些无奈,心中同时也开始有些犹豫,自己一心走科举之途是不是正确,或许如叶畅、李白一般,另辟一条通天之路?
就在这时,众人纷纷叫好,却是李邕射着一狐,身边的猎犬飞闪扑出,将那狐狸衔了回来。
看着仆人收拾了兔子,李邕朗笑四顾,发觉李白、杜甫不在身边,他拨马过来:“李太白,你与子美在那边说什么话儿,今日可是为了你,我才田猎于此,还未曾见过你在陇右立功的箭术呢!”
“正与子美说及陇右之事。”李白抢着道,却是怕杜甫真说起田里青苗之事,扫了李邕的兴致。
“哦?”
“忆起与叶十一……”
李白才说到叶畅,便发觉有些不对。
李邕的神情顿时冷淡下来,目光也带着森冷,有不善之意。
“这个叶十一……近来他的大名,可是如雷贯耳啊。”李邕慢慢地说道,却将李白的话打断了。
“叶十一着实不凡,非一般俗流可比。”李白只道李邕是对叶畅很感兴趣,当下便道:“经济之术,怕是天下再无其匹。”
李白对李邕有些了解,此人甚好黄白之物,穷奢极欲,甚至不惜向着公库伸手,以满足他的奢侈生活。约二十年前,他曾经因为贪污挪用府库公款而受到当时宰相张说的弹劾,几乎丧命,幸有一个叫孔璋的人上书李隆基,称李邕名高功大,愿以自身代替。于是李邕只是贬官,而孔璋却被流放岭南,最终死于流地。
但是李邕并未从这件事情上吸取教训,依旧是好为大言,总以为自己乃是宰相之才,又不知收敛。他虽是礼贤下士,有古人风范,可对钱财的追求,却多少有损他的品德。
故此,李白投其所好,说叶畅极擅赚钱经济之事。他看出李邕似乎对叶畅有些不屑,却不知不屑的缘由是什么。
“哦,果真如此?”李邕果然起了兴趣:“这叶十一乃是修武人……修武,对了,元明府,你此前不就是在修武为县尉么,可知此人如何?”
被问的,乃是博昌令元公路。
与新近来访的李白、杜甫二人不同,元公路在博昌令的任上已经有两年了,对李邕甚为熟悉。
李邕这个人……怎么说呢,可以说就是那种走极端的人。
“下官在修武时,与这位叶十一郎确有交往。”想到李邕方才的神情,还有隐约的传闻,元公路慢慢开口道:“李学士说他善经济,这倒是不假,不过此人有一些象北海公。”
“哦?”
“便是出手豪奢,积不住财。”元公路道:“他在京城中与韩朝宗结交之事,不知北海公是否听过。”
李邕为北海太守,故此元公路称之为北海公,或者李北海。他点头道:“听说过此事,就是献水泥那一回?”
“正是,水泥之利,不逊盐铁,叶畅说献就献,可见其人豪气。再如京中球市,亦是其所为,转手便赠出……叶十一如此豪气,手中自然难有余财,如北海公一般啊。”
元公路说到这里,心中干笑了声。
李邕点头,也大笑起来。只不过他的眼中,却是光芒闪烁,不知在想着什么。
“各位,今日兴尽,且返北海!”他挥手道。
他返回北海,元公路自回博昌,结果才过数日,却有李邕使者来,召他至北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