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凛冬将至。”
叶畅徐徐开口,不急不躁,仿佛在说最平常的事情。他这种态度,让紧张的气氛稍减,众人不由得点头。
这些都里的汉民,虽然现在能分辨出铜锣传递出的信息,毕竟还没有经过真正训练,纪律什么的还是差了不少。
“某来之前,高宝晟欺压良善,至使诸君家贫无衣。我等皆居于辽东,于莽林海泽之中辗转求生,所谓守望相助。诗云,岂曰无衣,与子同袍……”
叶畅说得并不很深,在场诸人也都听得懂,他们听得岂曰无衣是,不禁愣住,懂这诗的不免面面相觑。
然后便看着叶畅挥了挥手,他身后的一个大布幔顿时被掀开,露出底下的东西来。
全部是厚厚的棉衣棉裤,这些棉衣棉裤,倒是唐人的样式,堆在一起象座小丘,少说也有几百套,甚至有可能更多。
在场的汉人,多是穷困潦倒的,原本就在想这个冬日如何熬过去,一见这些棉衣棉裤,一个个眼里便热了起来。一套棉衣在这样的冬天里是宝贵的,但更让人觉得心暖的,是这套棉衣所代表的叶参军的关怀。
“各保保长,将自己保的人带好,然后依序来领冬衣。”叶畅又道。
顿时是一片欢呼之声。
樊季勇呼得声音最响亮,想起方才那张全准竟然想要凭借一件旧冬衣夺走自己的永业田,而现在叶参军竟然直接发放与自己,强烈的反差之下,他禁不住脱口道:“叶参军,某愿从军,与卑沙城战!”
此时众人欢呼暂歇,他的声音突然响起,众人都是一愣。
见众人都看着自己,樊季勇平时的怯懦都没有了,他怒气勃然:“我流亡辽东,上无片瓦,下无寸土,食不裹腹,衣难御寒。叶参军食我衣我田我护我,父母不过如此。今卑沙城高句丽狗奴欲来犯,若叶参军败,田宅衣食尽非我有!”
这话说到众人心里了,他们中大多数都无立锥之地,如今好不容易看到了一点生活的希望,便又有人欲来破坏。
“正是,我也欲投军!”
“投军,投军,为叶郎君战!”
众人纷纷嚷了起来,叶畅向边上示意了一下,顿时一声锣响,众人明白他的意思,又安静下来。
“诸位未经训练,上阵只凭血气之勇罢了,叶某绝对不会让平民上阵。”叶道笑道:“诸位拳拳之心,叶某感同身受,不过如方才这位壮士所说,诸位不是为叶某战,而是为自家的田地衣食妻儿战。若真有心,便入民兵,先经训练,做一些运粮巡视之类的事情吧。”
接下来便是发放棉衣棉裤,几座庄园的棉花产量比起去年几乎翻了一倍,一来是农夫如今学会如何种植棉花,二来则是因为种植面积的扩大,因此棉衣棉被的产量也增加了。而且因为看到种棉收益远高于种粮,已经不少附近地主家也在求种。叶畅自己也准备,来年在辽东推广棉花种植。
棉衣发到樊季勇手中,无论是布面还是保暖,都比麻布中塞芦花要强得多。樊季勇一把抓住之后,便迫不及待换上,只觉得自己这辈子还没有穿过这般暖和的衣裳。
他从来不是胆大之人,但是这一次,他的胆子终于大了起来。
看到众人都喜滋滋换上新衣,樊季勇便拉着自己一保的保长:“我要投军,盛保长,你说当如何去投吧!”
“我去帮你问问,不过,樊三啊,今日你当真让人刮目相看,几个月前你还不是说家中唯有你一人,不肯去民兵么?”
樊季勇嘿嘿笑了笑,有些尴尬,没有说话。
几个月前刚发放田地时,叶畅征一批人充任民兵,当时保长便动员樊季勇去,樊季勇死活不干。他只想着耕作自己的那二十亩永业田,早些积攒些家当,然后娶房媳妇。可是后来他发觉,自己一个人累死累活干不完的田间事,加入民兵的人则在早晚训练值勤之余,大伙协力,数十人互助,没花多长时间就完成了。那个时候,他心中就有些后悔,只是叶畅没有再提招民兵之事,所以他也不敢去求。
如今不同,叶畅发放棉衣之举,让他彻底归心,而民兵的互助劳作,又让他没有后顾之忧,反生出趋利之心,借着泉盖洪入侵之机提出加入民兵,也就是水到渠成之事。
叶畅离开旅顺有一个月,南霁云重军务轻民政,积压下来的事情不少,故此叶畅很快就离开了集会所。到了傍晚,事务处置完毕,他再到集会所来,想看看募民兵之事是否结束了,结果却听得那边发生了争执。
“奇怪,莫非是有人想入民兵而不得?也是,所谓民兵,乃是护卫预备役,总得身体条件达到标准时,才能够应募,若有残疾缺陷,那就只能遗憾了。”
但近前来,却知道不是,争论的乃是几个高句丽人。
高句丽人与汉人的服饰相近,但发髻不一样。他们嚷嚷着,却是说也要入军,叶畅微微皱了一下眉:此前他下归化令,高句丽人都不理不睬,此时怎么也要入军了?
“参军来得好,我们也要入军,也要分衣!”见他来了,那些高句丽人便纷纷迎上来嚷道。
叶畅目光扫过这些人,如今都里镇上还留着大约六十余户高句丽人,一半略有财产,另一半则家贫,这些人当中,既有家贫的,也有略有财产的。
“你们也想入民兵?”叶畅笑着问道:“民兵辛苦,从早到晚,不是训练便是值勤,有时甚至会耽搁家中家务,你们也要加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