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房里灯火通明,顾清之披着外套,踩着鞋后跟,粗鲁地翻看着烫金请柬,一旁堆着几份摊得乱七八糟的文件,边看边皱眉,时不时蹂躏自己那又乱又散的发髻,蓬头垢面的样子实在是惨不忍睹。
“大人,吃夜宵啦!”
清亮的声音透过书房,少年端着托盘推门而入。顾清之心情大好,抛下烦心事,问道:“今天吃什么?”
“四喜汤圆。福伯送过来的,还热乎着呢。”叶溪将碗递了过去。
顾清之接过,轻轻吹了两下,漫不经心道:“明天是上元节,九曲河畔有灯谜会,想不想去看看?”
“灯谜会?好啊好啊!”叶溪没有犹豫,很爽快地答应了。
这次没被拒绝,顾清之很满意,一低头又看见那张讨厌的请柬,悄悄叹了口气,无奈道:“不过在那之前,我们得先去个地方。”
“去哪?”叶溪吃着汤圆,口齿不清道。
“鸿门宴!”顾清之狠狠地瞪着手中的请柬,一脸嫌弃。
“哦,先去泓门吃饭啊!没问题。”叶溪没听懂,误以为去城西的泓门坊吃饭。
顾清之听了,哈哈大笑,自言自语道:“嗯,离那也不远。”
第二天,叶溪跟往常一样把脸涂得乌漆墨黑,出现在顾清之眼前。见她的脸黑得跟锅底似的,顾大人蹙眉:“你这粉涂得也太多了吧,都快掉下来了。”
“太多了吗?”叶溪毕竟是个女孩子,还是有几分爱美之心的,惊呼一声,跳到镜子跟前,左照右看。嗯,好像是涂多了,拿起帕子蹭了两下,肤色随即亮了几分。
“这样可以了吗?”
顾清之没说话,直接上前用手使劲给她抹了两下。叶溪只是征询他意见而已,没想到他会直接动手,措手不及,呆住了。等她反应过来,某人已经得手,笑眯眯地看着她,得意道:“这样差不多了!”
叶溪咬牙,却也拿他没办法,想想免费的住宿,免费的一日三餐,还有那九曲河畔的灯谜会,忍了!
顾清之要去的地方是户部尚书何其华的府邸,今天是他五十大寿,以往这种场合他会带安逸前往,可安逸最近比较忙,他身边又没有合适的人选,于是这缺就落到叶溪身上了。
当然,以上是冠冕堂皇的说辞,真相到底如何,只有他自己知道。
何府坐落在朱雀门附近,紧依九曲河畔,占地数百亩,远远望去层楼叠榭气势不凡。此时正值梅花盛开,院内随处可见含苞待放的花蕾,隐隐梅香沁人,真是秾丽最宜新著雨,妖娆全在欲开时。
穿过长廊,来到后花园,一道玲珑小巧的木桥蜿蜒而至湖心小亭,湖畔绿意盎然,青瓦白墙隐含其内。
“大人,这边请。”顾清之被引至湖畔水榭,里面已经摆好了桌椅,可以容纳近百人,寿宴在此举行。
顾清之选了最后一排靠窗的位置,身为他的小厮,叶溪紧随其后。席间绣衣朱履满是达官贵人,叶溪知道肯定没有自己坐的份,就算自己敢坐也会被人拎起来扔出去,搞不好连带狗官都要一起遭殃。悄悄叹了口气,早知道是来罚站的,打死都不跟他过来。
顾清之来的较晚,没过多时,寿宴就正式开始了。一个身穿朱红色福字锦袍头发灰白的男子腆着将军肚在众人的拥簇下慢慢走了进来,正是今晚的寿星,户部尚书何其华何大人。
敷衍虚伪的寒暄过后,流水般的美酒佳肴呈了上来,叶溪看得食指大动,可惜只能看不能尝。想到这,偷偷瞪了某人一眼,都是他害的。
顾清之的身后仿佛长了眼睛,知道叶溪的一举一动,左手忽然伸至身后,似有什么东西给她。趁左右没人注意,叶溪迅速接过,打开一看,原来是块豌豆黄,心中一喜,俯身假装倾听某人吩咐,袖子一挡,糕点悄悄入口。
哇,美味!真是美味!
别小看这平平无奇的豌豆黄,那可是出自退休御厨之手。顾清之本想招揽他去景宜楼,可惜慢了一步,人被何尚书抢走了。
两人配合默契,一个偷偷拿,一个悄悄吃。不多时,都吃了个七分饱,两人相视一笑,甚是得意。
虽然这种行为很幼稚!
落日的余晖渐渐染红了湖面,清风拂过,漾起层层波光,婉转悠扬的琴音从湖心小亭缓缓传来,白色纱幔后似有一人在倾情演奏。
琴音时快时慢,时而激扬时而空灵,似乎在倾诉着无尽的相思,又似含着求而不得的幽怨,其声呜呜然,如怨如慕,如泣如诉,余音袅袅,不绝如缕,好一曲触人心弦的有所思。
叶溪靠近窗边,极目远眺,想要看清楚弹奏之人的容貌,余光扫过,却见顾清之眉头紧蹙,向来从容淡定的他居然也会麻烦,好像还有一丝……
悔意?
一曲终罢,席间响起阵阵掌声,众人赞不绝口:“余音绕梁,千古绝音啊!”
“谬赞谬赞!”何尚书喜滋滋地站了起来,笑道。
纱幔挽起,一个婀娜多姿的身影经由小木桥,缓缓而来。来者是个二十多岁的绝美女子,一袭水红色苏绣月华锦衫,外面披着白色水貂制的披风,容貌艳丽,风华绝代。
“跟你们介绍一下,这是内人刘氏。”几年前,何尚书的结发妻子过世了,之后他一直没有再娶。没想到,他不声不响又娶了一位如此年轻貌美的女子,一时间众人羡慕至极,纷纷上前恭贺。
刘氏袅袅上前一福,随即转身,目光扫向窗边,清冷的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