忠恕见庭芳遭逢大变痛失亲人,刚从巨悲中缓一口气来,即刻就冷静吩咐周家人,安排守城事情,心想:她确实长大了,比我能干多了。
庭芳和忠恕、周进等人骑马回到周塞,离城好远,就听到城门处一片哀哭声。周家世代在此聚族居住,是一方豪强,历代掌事之人皆气度恢宏,带领大家筑城修路,练兵自保,在乱世中保一方平安,投靠到周塞的百姓数不胜数。到了周典一这一代,周塞的名声更为响亮,周典一为人谦逊,处事公平,特别是亲自带领周塞人修了新城,又开荒修田,使大家过得非常富足,深得周围百姓的爱戴。今天跟随周典一出城的十几个人,只有周保库和另外两人保得性命,周典一和他倚重的刘汉道等人尽皆战死,听说他遇难,当地人宛如遭遇晴天霹雳,一下子失去了主心骨,无不失声痛哭,运遗体的马队被乡亲拦在城边进不了门,刘胜伏在刘汉道的遗体上放声大哭,一边哭一边用手捶地,嘴里不停地骂着突厥,他自幼父母双亡,由伯父刘汉道抚养长大,此刻见到伯父惨死,痛得几乎昏过去。
周进命人分开道路,庭芳道:“所有遗体都运到大院。”大院指的就是她家,她要把所有的遇难者和父亲的丧事一块办了。周进听从吩咐,指挥队伍把遗体运进周家大院,众人涌进去痛哭哀悼。
庭芳对周保库道:“四叔,您先去包扎一下,就在厢房养养神,一会让人叫你来商量商量。”周保库受了伤,此刻已经支持不住,眼睛都睁不开了,道:“我睡一会就行,有事就叫我。”然后出去了。庭芳对周进道:“三叔,一会城里几位长辈都会来,还有四位乡保,麻烦您把他们带到后堂,请您现在就派人通知周围十村八镇的当家人,请他们过来。”她此刻已经接下父亲的家业,承担他担负的责任。
周进出去布置,后堂只剩下忠恕和庭芳两人,庭芳呆呆地站立着,忠恕看着这个顷刻间接下重任的女孩,心里无比痛惜,刚才她还镇定自若地吩咐周进,此刻就像个孤苦无依的孩子般无助,他拙于言辞,不知道怎么安慰人,只是抓住她的手,红着眼看着她,庭芳终于支撑不住,依着他的肩膀哭起来,眼泪把他的肩头浸湿一片。忠恕左手轻抚着庭芳,陪她落泪,前院号啕一片,后堂两人依偎着静静流泪。
到了后半夜,周塞卢姓、王姓的当家人先到了,除了周典一的族人,刘姓、卢姓和王姓这三姓族人最多,刘姓的族长是遇难的刘道汉,王姓族长叫王同术,卢姓的族长叫卢嘉胜。除了崔家谷的崔老九,周围十村八镇的乡正也随后到了。周典一就是接到崔老九的报信才带人中了埋伏,他必定与突厥人有勾结,此刻早已经逃了。四个年轻挎刀的壮汉最后来到,他们是周塞乡兵的领队,就是所谓的四乡保。庭芳命人摆了几十把椅子,后堂坐得满满的,这些人彼此都认识,见一个年青小伙坐在庭芳身旁,都不禁想问这是什么人。平时主位是周典一坐的,此时庭芳在主位坐了,忠恕、周进、周保库坐在她的身侧,周典一没有儿子,早就刻意培养庭芳,庭芳做事公道,又有勇谋,众人平素都很佩服,虽然她是个女儿,但周塞一半的人口都在她家名下,势力强大,无论是周氏族人还是城里的他姓,自然唯她马首是瞻,无一人起侵夺替代之意。
忠恕听到庭芳让周进通知乡党长辈,还以为来的会是些长须飘飘步履蹒跚柱仗携稚的老年人,哪知全是身材雄阔的壮汉,每人腰间都挂着兵刃,或刀或剑,就是几个年龄稍长的,一看也都是习武之人,昂首挺胸满脸英气,比威名赫赫的朝阳宫道长们气盛多了。他不知北方本就民风剽悍,此处又是战乱频发之地,鲜卑人、突厥人都曾在这里征战,乡党长期结族自保,所有男丁亦兵亦民,防盗御寇。周典一的父亲周君秀在世时,经官府准允,把周围青壮男子编训了四五千人充任保乡甲兵,这些人战力强悍,曾打退突厥人数次袭扰,比周塞大得多的云州、代州等州城都被突厥攻下,唯周塞数十年未曾陷落,隋文帝杨坚曾经专门下诏褒奖周君秀守土有功,杨广甚至想把周塞乡兵整体编入隋军,随他第四次征伐高丽,诏书还没发出,他就被叛军困在江都了。周典一接替父亲主事之后,更是命令所有投靠周塞的男子必须习武,农忙耕作,农闲操练战阵与守城之术,如果有人不参与操练,战乱时不准其进入周塞城中,所以四边武风大盛。当地人以青壮为尊,待到体力衰朽,就主动让子孙辈出头,自己退居幕后出出主意,所以当地的族长乡正都在壮盛之年。
周保库休息一会,此刻恢复了精神,给大家讲了今天发生的事情。周典一接到崔老九派人送来的求救信,当时并没起疑心,带同刘汉道、周保库等十数人就去了崔家谷,等他们快到山谷之时,遇到一个认识的崔姓子弟,那人被砍伤了胳膊,说崔老九他们中了埋伏,力战之下,盗匪被消灭得差不多了,但崔老九也已战死,周典一一听大为吃惊,崔老九一枝马槊周围百里无人能敌,能把他杀死,绝不是一般的盗匪,他率同众人赶了过去,就见山谷里躺倒了二十多人,都已经死去,穿着褐色衣服的,自然是崔家谷的人,那些穿着黑色长袍的,看来就是盗匪,却不见崔老九等人,死者中有几个是认识的,伤口都已凝固,好像已经死了一阵子。周典一觉得事有蹊跷,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