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看暮色苍茫中面容已经模糊的藏花,身上是她昨天穿回来的那套宽大男装,因一日奔波神情有些疲惫,溢满了欢喜的眸子里目光却晶莹灿烂,衬的整个人在微暗的夕光中如明珠般宝光流转,令人炫目。她身上,总是有着一种光芒,容貌、衣衫、身份、穷困、劳累都不能遮掩,如阳光穿透浓云,烛光刺破黑暗。
殷萧凌为什么对藏花这么好?是一见如故,还是一见倾心,抑或别有所图?天真烂漫的少女孩没有见识过人心的险恶,对人一片赤诚,他却不能不多留一点心。
看藏花神情雀跃,魏璧叫了声“藏花小姐”,叫完又笑道:“哦,皇帝已下旨封小姐为临海郡主,册封使已自帝京出发,不日即可抵达,待行过册封礼,小姐就是我们昌南王府的小郡主了。”继而又一转话题问:“你很喜欢习武吗?”
他不追问她私自出府,语气里也丝毫没有责怪的意思,藏花觉的松了一口气。她长于民间,对国家典制并不知晓,有些好奇皇帝给的封号,仰起头问:“为什么叫临海郡主?”
魏璧解释道:“是实封临海郡。”
“什么叫实封临海郡?”
看看藏花脸上的疲惫之色,魏璧问:“累不累,你先坐下歇着我再给你说。”
院中的青梅树下侍女早已放下乘凉的竹榻、圆桌,桌上的天青色窑变釉钧瓷茶杯、茶壶放在鸡血红的茶船上,青色欲流、红色若溢,颜色绮丽若云霞,是魏璧亲自从库房挑选送来的。看到魏璧来,圆桌旁又放了一张碧色莹润如玉的竹椅。
藏花早就累极,依言过去坐在榻上,魏璧从壶中倒一杯水递给藏花,藏花一饮而尽,看着竹椅上虽坐时仍身姿挺拔的魏璧,等他继续说下去。
“实封临海郡就是以后临海郡就归小郡主所有,可建府、可立庙、可征税、可置官、可养兵,列土封疆,位同诸侯王。”
藏花睁大了眼睛,虽然不是很听的懂魏璧的话,大概意思还是知道的,她进王府这些日子,其实从来没有认真考虑过自己将被封为郡主的事情,也没有完全接受自己的身份,乍一听魏璧的解释,被吓了一大跳,就这样自己就成了一郡之主?可自己什么都不会,从来都不想当这个郡主呀?
她摇摇头说:“国老,你告诉大昌南王,我做不了这个郡主。”
一大早的晨议上,为了藏花的临海郡主之位,那些人费了多少心思?他们汲汲营营的权势富贵在这个小女孩这里竟不值一提,比不上她和当垆卖酒的养母岁月平安,也不及江湖刀客的一句承诺,心中如此纯净,使人不由起了怜惜之意。
魏璧脱口而出:“不用担心,有我呢。”
藏花有些不解的看了看他,并不知道他说的“有我呢”是什么意思,却还是莞尔一笑,觉得他说的对。她自进王府以来,见到魏璧的次数比见到昌南王的次数还多,两次遇险,都是他及时出现在身边,衣食住行,皆由他悉心安排,如此温柔体贴的男子,生平所未见,只觉的有他在身边,便是什么艰难的事情也能迎刃而解,两日来因母亲出走悬起来的心不由自主的放松下来,伸手将插在发间的木簪拔出,黑发如瀑倾泻而下,半倚在榻上轻轻的闭上眼睛说:“国老,我好累,好想我娘。”
魏璧心中软的一塌糊涂,柔声道:“花夫人在信中说她只是想去看看以前走过的那些地方,主公也已经吩咐各地方官员,一有消息立刻禀报,过一段时间,说不准花夫人自己就回来了。”
“真的吗?国老,娘会回来的?”藏花依旧闭着眼睛,轻声问道。
“是的,一定会的。小郡主以后在临海郡建府,也可以将花夫人接到身边,以尽孝心。”魏璧语气坚定的说,又道:“所以小郡主以后要学的东西还很多,不止是武功。”
“是吗,那可真好,娘每天都陪在我身边,国老……”藏花的身子慢慢歪了下去,声音越来越小,话还没有说完,就倒在榻上安然入睡。
魏璧起身将榻上备的薄毯轻轻盖在藏花身上,吩咐远处一直侍立的侍女待会再叫小姐起来沐浴更衣,便悄悄退了下去。
其时,太阳已彻底沉入西方的黑暗中,正是月上柳梢,银光铺满了整个院落,溶溶夜色中枝头梅子的甜香随风飘散,魏璧又回头看了看树下沉沉睡去的女孩,乌发逶迤拖于枕畔,睡梦中偶见浓密的睫毛轻轻眨动,如蝴蝶振翅,身上虽着阔大的男装,仍是不可错认的少女风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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