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宗皇帝传下来的老例,侍君不论出身,皇夫人选却必得从勋贵子弟里挑拣。
眼看皇帝及笄在即,许多公侯府上都瞪大眼睛紧盯宫内的一举一动,太后这一场相看虽然安排得隐秘,也有几家消息灵通的隐约探到了风声。旁人不敢说什么,昌国公却是太后一母同胞的亲弟弟,他是个急性子,头天得了消息,第二日便催着昌国公夫人递牌子进了宫。
昌国公夫人性情和乃夫是如出一辙,和太后寒暄了几句,便自以为吞吞吐吐地开口:“咱们家允诚,年纪可也与陛下差不多——”
太后闻弦音而识雅意,手按额角,语气颇有些恨铁不成钢的意思:“除了年纪和皇帝差不多,他还有哪一样儿够得上的?”
“允诚长得也不比陛下差呀。”昌国公夫人不以为然,“说句打嘴的话,您是正正经经的太后,陛下就是咱们韩家的嫡亲外甥,俗话都说姨表好做亲,允诚和陛下打小儿一处长大,彼此也是知根知底,您总不能把富贵往外推,平白便宜外人吧?”
她这头说得理直气壮,那边太后几乎气得晕过去。老昌国公早死,只落下太后和昌国公一对长姐幼弟相依为命,先帝仁厚,安排太后嫁给哀皇帝,又安排昌国公入东宫陪姐夫读书,名义上侍读,其实哀皇帝和昌国公差了十几岁,几乎是把小舅子当成儿子养。
老话说出头的椽子先烂,因怕自己弟弟太出尖遭人嫉恨,昌国公每次觐见,太后都扳着指头苦口婆心地跟他讲韬光隐晦的道理,连后头成婚人选也选得中规中矩,并不敢选那些心思玲珑的闺秀。不意昌国公夫妇两人志同道合地韬光隐晦十几年下来,府里渐渐有弄假成真的趋势,长子次子没一个上进争气,在宗学里头是有名的顽劣,连宫里都颇有耳闻。昌国公夫人此刻提的允诚,便是昌国公的三子,因着前两个的前车之鉴被管教得严些,虽然确实上进了些,但和皇帝身边的那几个精挑细选的侍读比,能耐还是不出挑。
太后深知自己弟弟弟妹的脾性,发火也无济于事,只得耐着性子和她讲解:“皇夫是只要一张脸就做得的?允诚是比两个哥哥好些,可和那几家国公府里的孩子比,骑射文章,哪一样及得上人家?皇帝是个孝顺孩子,允诚就这么安安分分的,日后也少不了恩典的,何必这样上赶着闹笑话?”
“怎么是笑话?”昌国公前一天和夫人商量了一个晚上,总结了许多道理出来,此刻昌国公夫人就现学现卖,“老爷每次上朝回来,都和我夸陛下英明能干,日后必定不比先帝差。我们夫妻俩私底下的想头,陛下是个有主意的,也用不着皇夫在大事上指手画脚,只要安安分分传宗接代就成。那几个国公世子,本事是真材实料,可心里头指不定打什么主意,又不是自家人,进了宫也未必安分,倒是允诚,他是个老实孩子,生得好,性情上肯听陛下的话,打小也时常入宫,熟悉宫里头规矩,又和陛下相识,这不是现成的姻缘么?”
她这一番歪理说下来,太后听得发晕,只得直言不讳:“皇帝是我自小看到大的,她的心思都在治国理政上,允诚这样的,怕是看不上。”
“看上看不上,总要试一试才知道。”昌国公夫人觉得昌国公的话极对,自己家姐姐面上和善,内里头性情严刚,加上守寡多年,其实并不了解那些小儿女心思。她心里愈加不以为然,面上还是哀求,“就是和那几个世子一道见一面,皇帝中意,是允诚的造化,不中意,咱们家悄悄偃旗息鼓,也不伤彼此的体面,这样也不成么?”
话说到这份上,要拒绝也显得有些不近人情,太后正左右为难,忽听殿外远远击掌之声,知道是皇帝下了朝过来,忙道:“这样的事都讲究个你情我愿,之前那几位国公世子的事,我已经和皇帝说过了;如今要加上允诚,也得皇帝点了头才好,不然贸然相见,皇帝不喜欢起来,吃亏的还是允诚。”
“就是这个道理。”昌国公夫人并未醒悟这是太后的推脱之辞,欣然点了头,欢欢喜喜等着皇帝进门。
六月十五是百官大朝的日子,皇帝照例服皮弁服,来见太后也并未更衣,进门时未语先笑:“今日秦享递了奏章上来,郑廷机和水营指挥使许篆已于初十在海州就地擒拿枷送入京,这两人本还有顽抗的意思,幸得去传旨的韩允节能干,预先和布政使衙门通了气,不然又是一场祸事。那两个胆大包天的逆臣姑且不论,允节表哥在宗学里不出挑,不意还有这份逸才,看来日后朕对其他自己家子弟也得留意一二了。”
韩允节是昌国公的堂侄,因父母早亡寄养在昌国公府里,论情分便如昌国公的亲子一般。他自幼喜好武艺,如今已经升了京卫千户,算得上韩家里第一个拿得出手的人才。皇帝这样称许,便是要委以重任的意思了,太后甚是欢喜,还不曾说话,不意旁边昌国公夫人已经见缝插针地朝皇帝拜了下去:“谢陛下恩典,有陛下这句话,臣妾回去必定督促允诚上进读书,不负陛下期望。”
皇帝一心讨太后的欢喜,也想借机伏下分派侍读出宫的话头,不意半路杀出个程咬金来,微微打量方认出来,很是和气地点头令昌国公夫人起身:“舅母来了?前些日子崔成秀阿舅身子不好,朕一直记挂着,只是事情忙,不及问候,今天大朝留神看了看,人清减了些,精神倒是还好。倘若还需要什么好药材,只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