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千看书>青春校园>忘川>64.凤冠霞帔

夏日炎炎,午后的竹林最是凉爽。

石桌上布了副棋盘,有风极专注地自个儿同自个儿下棋。而我倚在铺了凉席的贵妃塌上,读着蓝梦来的书信。

“蓝狐狸写了什么竟这般好笑?”他在棋局上落下一枚黑子,头也未抬。

我闻言一愣,这才发觉我竟不知何时咧了嘴,笑意不自觉地溢了出来。

“她说她看上了个极有才华的穷秀才,陪他上京赶考去了,是以不再帮我看着蓬莱居了。”

他拧眉苦思,似是不经意地道,“如此你又开心作甚?”

我扇了扇那纸信笺,“你是不晓得,这头狐狸在人间阅男无数,自以为于风月之事上早同老僧入定一般了,却不想一颗狐狸心竟会栽在个穷秀才那里,也是冤孽了。”

他似是微微笑了一下,“若是你情我愿,是冤孽又如何?只是你的钱物不都在她那存着么?”

“唔……是,”我淡然一点头,“她夹带私逃了。”

有风这才讶异地扭过头来,“你这财迷竟转了性子了?从前开官窑倒腾云锦,恨不得把天底下的钱财全都攥在手心似的……”

闻言我转了转眼珠,忽地起身凑到他跟前去,一动也不动地盯着他似笑非笑,直瞧得他一张脸微微泛红起来,“有风,之前那三百年,你是不是常常拿尘世万花镜偷偷地瞧我?”

他愣一愣,嘴角斜斜地往上一扬,“幸好你还算安分,除了幽溟也没给我惹出旁的什么桃花来。”

我不服气道,“即便是惹了,也算不得不安分吧,我早已同你解了婚约了。”

他皱皱眉,蓦地一把拉过我,手伸进从怀中掏出条红绳来,仔仔细细地系在我的腕间。那鲜红映在我眼中,竟有些水光潋滟的模糊。

我怎能不认得?这便是三百余年前,我在雪泠宫前决然斩断的那条姻缘的红线。

如今断口仍依稀可辨,然确确实实是被悉心接好了,被崭新的红绸细细缠绕上一周,挂在腕上竟比从前愈加亮眼。

“看样子还不错。”他很是满意,神情抑制不住的欣喜。

“这红绳…为何会在你手中?”我不大争气,声音竟有些颤抖。

“自然是捡来的。”

他倒说得极是平静。然我却想象着那时他才同银蛟族四大祭司大战一场而回,拖着一身伤在雪泠宫外俯身拾起被我损毁丢弃的红绳,想象着他在烛火下一丝一丝修补的情景,那时的他又是怎样的心情?

此时他将我的手扣在掌心,低眸摩挲着红色绸布的尾际,“婚约竟定了三回,不晓得这回又当如何。”那语气竟有些不可言说的伤感和自嘲。

又怎能不伤感?第一回,我斩了订婚的红绳;第二回,我又折了他送我碧竹木簪。约莫着他是怕了。

蓦地我便下定了一个决心,“有风,陪我回趟雪泠宫吧。”说罢不理会他诧异的神情,拉着他便狂奔起来。

妙华将红梅林打理得极好,枝头的点点艳色极是繁茂,朵朵红梅密密紧挨着连成一线,似是再也挤不下落下许多来厚厚铺了满地。

这偌大的梅林中藏着不少的宝贝,除却父君在我出生那年埋下的数百坛梅子酒,还有娘亲留下的一套嫁衣。

父君从未赠予娘亲任何贵重的物事,除了这一套嫁衣。

北极之地的红莲千年未必能开上一朵,却红得最是纯粹,汁水染作的布匹艳若云霞;东海水晶宫中的稀世珍品白璧晶石,透明地不掺一丝杂质。

父君说世间唯有这两样配得起我的娘亲。是以他千辛万苦寻了来,替娘亲制了这身凤冠霞帔。

只是我那娘亲到底没怎么见过大的世面,拜完天地后便一惊一乍直呼浪费。后来幽居在雪泠宫,便小心翼翼地将它藏了,同父君说若是生了女儿还能派上用场的。

我跪在父君和娘亲的坟前,磕上三个头,拉了一头雾水的有风便往林子深处去了。

我拂开地上的落红,以铁楸一点一点向下挖去,很快深埋了近万年的楠木箱子便重见了天日。

嫁衣果真被娘亲用油纸包裹地很是严实,她许是不知道我父君造的这嫁衣永不会腐朽的。

当我缓缓拨开油纸最后那层,有风的脸色霎时就变了,流转着难以置信与言说的激动,“莫如,你……”

我披好嫁衣在他跟前张开手臂比划着,竟有些紧张忐忑,“好看么?”

他的眸色晶亮极了,仿佛漫天的星辉都落在了他眼里。

他拿起白璧晶石镶作的凤冠,温柔地扣在我发上,将我瞧了又瞧,似怎么也瞧不够似的,“好看。”

我朝他嫣然一笑,与他执手到父君和娘亲的坟前站定。

三跪天地,三叩高堂,夫妻对拜。

我与有风在一片静默中行了大礼,没有喧天的锣鼓,亦没有震耳的礼炮,唯有万千红梅将这林子装点得一派喜庆,竟更甚十里红妆喜烛高照。

想来我同有风这婚礼是仙界多少万年来最最寒碜的了,高头大马八抬花轿俱无,然唯一的见证妙华含了盈盈的泪花,竟是喜悦的,“若是柏莘上仙还在世,今日怕是要高兴坏了罢。”

可不是,他倒是得意了。

我瞧着铺满红梅的两座坟头,眼前竟又出现父君的模样,白发胜雪,面容温润如初。

他正在树下抚着琴,微微笑着,似乎在说,知女莫若父。

父君,有风做你女婿,你可还满意?

一阵风吹过,红梅如雨纷纷而落。

有风朝我伸出了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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