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切就决定了这样一个基本事实:至少近期内,英国绝不可能出兵远东,英国赖以生存的海军力量也绝不可能为了日本利益而派往中国。所以,英国首相上院所讲的那番话仅仅只是一次恫吓,意图也很简单,那就是通过恫吓迫使中国人屈服,就像以前对清朝政府做的那样,不战而屈人之兵。
英国首相的恫吓似乎起了一点作用,那番讲话一传回中国,立刻将北方的袁世凯政府吓得鸡飞狗跳,没有什么威胁能比英国政府的威胁吓人的了,这个时代,如果英国政府自认自己是世界第二,那么就没人敢说自己的国家是世界第一,除非是疯子,所以,几乎所有的华外国记者都一致认为,中国人肯定会屈服,就连莫理循也不例外。
但让他们大跌眼镜的是,虽然袁世凯临时政府和南方的制宪会议先后表示出“和解”的诚意,但是,湖北军政府依然是一副不进油盐的架势,共和军的总司令赵北是报纸上公开宣称:如果英国佬想打仗,那么,就打吧,你要战,便作战!就连这场战争的名义他都想好了,叫做“鸦片战争”。
危言耸听。
用中国的民谚来形容,这叫“茅坑里的石头”,又叫“王八吃秤砣”,谁也不知道那位总司令是怎么想的,洋人们看来,他要么是一个狂热的爱国者,要么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疯子,狂人,不可理喻。
赵北也因此得了一个绰号:远东狂人。
这个时代,胆敢横挑大英帝国的人不是狂人又是什么?
为了弄清楚这位远东狂人到底有多么疯狂,外国记者纷纷购买火车票、船票,从四面八方赶到武汉,想认真的探究一下这位共和军的总司令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物,是否真如传闻中的那样,是一个土匪头子般的革命首领?
不必置疑,英国首相先生的那番沙文主义的演讲不仅没有吓住这位总司令,反而进一步提高了他的知名度,他的风头已经盖过了北方的袁世凯大总统。
根据估计,现的华外国记者中,至少有一大半人都武汉,或者正赶往武汉的路上,各大报纸也都连篇累牍的对蕲州事变进行跟踪报道,支持英国立场的报纸努力寻找着对共和军不利的证据,反对英国立场的报纸则努力寻找着对英国不利的证据,但不管哪一方的报纸,它们的报道总是离不开共和军的那位灵魂人物。
“总司令”这个词已成了整个中国乃至远东闻的焦点,中英之间的纷争是第二焦点,至于挑起蕲州事变的日本人,反而成了陪衬,只有美国报纸仍拿日本人的野蛮做文章。
作为《泰晤士报》的驻京记者,莫理循也第一时间动身南下,乘火车来到武汉,住进了这家小旅馆,以一个普通记者的身份观察着这里的一举一动,试图找出共和军对英强硬态度的来源。
经过两天的仔细观察,莫理循很快得出结论:共和军的总司令赵北绝不是一个疯子,他治理下的湖北虽然还看不到经济的繁荣景象,但是,他所制定的那些政措施已很好的说明了一切,从地方自治到清理厘金,从修理堤防到整顿社会秩序,这些措施不是一个疯子可以想得到的,而且,那些活动于乡村的“武装工作队”和活跃军队、社会上的“时政宣讲员”是神来之笔,莫理循对此佩服得五体投地。
作为一个中国生活了近五年的外国人,莫理循站旁观者的角度上曾经认真审视过这个国家的幽暗角落,他发现这个国家的落后根源于乡村的落后,那种落后是全方位的,要想拯救这个国家,就必须先拯救它的乡村,但遗憾的是,除了赵北之外,几乎没有人认识到这一点,无论是北方的袁世凯还是南方的革命派,他们都一致认为只要乡绅们投身实业和洋务,就能拯救自己的祖国,只要取得洋人支持,就能使这个国家走向富强,所以,他们注定要仰人鼻息,当洋人发怒的时候,也就是他们跪下求饶的时候,想明白了这一点,也就找到了共和军强硬态度的原因。
或许这就是那位“远东狂人”胆敢横挑英国的信心所,因为他并不仰仗洋人,或许他需要洋人的帮助,但这并不代表他会跪洋人面前乞讨,他的信念只有一个:力量来自国民,自信来自自尊!
但仅靠自尊和那些衣衫褴褛的百姓,真能使这个垂危的国家重振作吗?对此,莫理循持谨慎悲观态度,毕竟,这个国家已经落后得太远了,除非发生奇迹,否则,它将继续落后下去,直到世界旧秩序重洗牌的那一天,或许会有人来拯救它的。
“可怜的人们,但愿你们真能拿到那些微薄的报酬,至少可以使你们看上去不那么面黄肌瘦。”
站窗前,莫理循以白人的高傲俯视着那些示威的中国人,将手里的那支雪茄摁灭窗台上,然后走回书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