载沣想不明白,而且他也不想继续琢磨下去了,今日他已房顶上站了半个时辰,那滑不溜丢的琉璃瓦让他双腿发软,所以,他适时结束了对总统府的窥伺,吩咐包衣奴才们架起木梯,顺着木梯走下,站回了天井。
将望远镜交给一名包衣奴才,载沣扫了眼天井,问道:“喀拉莽阿还没回来?”
“回王爷,大管事的还没回来。”那包衣奴才战战兢兢的回答道。
喀拉莽阿是醇亲王府的管事官,汉名张文治,也是包衣出身,因为伺候载沣父亲奕譞多年,很得信任,于是由苏拉一步一步升到管事官的职位,那喀拉莽阿的旗姓就是奕譞赏的殊荣。自从清室退位让国之后,这张文治就承担起了醇亲王府平日采买的重任,见王府上下信任。
不过采买归采买,张文治却也不能说去哪里就去哪里,出了王府就有士兵跟随,走得远了还必须先向“醇王府监督委员会”申请,得到批准才准远行,而且也必须由士兵“保护”,可以说,共和政府对于王府的“保护”非常周到,就连传个话进王府都不太容易。
简而言之:现的醇王府就是鸟笼,载沣就是这鸟笼里的那只小鸟,活着,但毫无自由。
自从共和政府将王府里头的电话拆走之后,载沣与外界的唯一联系几乎就只有报纸了,每日眺望完紫禁城后,他总是要将那几份订阅的报纸仔仔细细的看上几遍。
载沣平日阅报都是宝翰堂,这里既是醇亲王府的大书房,也是载沣的起居室,以前做摄政王的时候,载沣还会时不时的出去走走,但自从被赶出紫禁城后,他这一天中的大部分时间都是躲这宝翰堂里,不是看书看报,便是写字作画,倒也悠闲。
像往常一样,眺望完了紫禁城后,载沣由几名包衣奴才伺候着回了宝翰堂,几张当天的报纸已整整齐齐的摆了书桌上,几张京城容锦斋的宣纸也平整的铺桌上,一名包衣奴才已手持狼毫笔立桌边,只要载沣愿意,随时可以挥洒才情。
不过今日的载沣显然没有心情写字作画,就连阅报的兴趣也提不起来,进了书房,将手一摆,屋里所有仆人都退了下去,就剩下载沣一人端坐书桌后呆了半晌。
等书房里的那座西洋座钟敲响钟铃,载沣这才回过神,于是拉开抽屉,将一封信拿了出来,摆桌上看了又看。
这封信没有署名,也没有抬头,只有短短的几行蝇头小字,如果放以前,这信根本就呈不到载沣眼前,但是现情势不同,因为这封信根本就是莫名其妙的飞到载沣书房里的。
昨日载沣回书房阅报,刚一翻开头一张报纸,就看见了盖报纸下的这封来历不明的信,当时就颇觉惊讶,因为按照常理,王府里头的人是不可能与外头的人取得直接联系的,就算是管家张文治,每次出府回府也都必须接受士兵们的身检查,别说是一封信,便是一张纸条也休想带回王府。
用民国政府的话来说,这是为了防止清室废帝被满清顽固派利用,据说是共和军总司令赵北的提议,自从建国战争爆发以来,那些看守王府的士兵一直利用这个借口禁止王府里的人与外界沟通消息,便是载沣所看的报纸也都是由士兵送进王府的,所以,除非是士兵默许,否则,任何信件都不可能送到载沣面前。
不过这封来历不明的信到底还是送到了载沣面前,虽然载沣想不明白这封信到底是怎么送进王府的,但是那信上的内容却叫他惊讶之极。
那其实是一封表忠信,内容除了拍载沣的马屁之外,剩下的就是鼓吹清朝复辟的事情,按照那信上的说法,自从清室退位诏书颁布之后,一些封疆大吏已秘密策划了一个营救计划,打算将废帝溥仪从被软禁的醇王府救出去,带领八旗遗老遗少复国。
昨日看完信后,载沣吓得不轻,昨晚一夜未合眼,琢磨着这“复国大业”的可行性,后却得出一个莫名其妙的结论:这封信可能是民国政府设下的一个圈套,他们想对清室赶杀绝,所以故意派人送来一封信,想以此为借口消灭醇王府里的所有人犯,不济,也要取消那个“退位清室优待条件”。
现听说袁世凯的北洋正闹财政危机,南方的革命军政府也闹财政危机,他们肯定是觉得清室优待条件太优厚了,所以想赖帐,想找个借口光明正大的干掉满清皇室成员,这样他们就不必再给皇室优待了。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么,这封莫名其妙的信就是一个圈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