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爷,严范荪先生求见。”
得知严修过来,张謇收敛心神,吩咐管家将严修请到书房相见。
不多时,严修跟着管家进了书房,手里拿着一幅卷轴,从宽度来看,似乎是一幅画。
当年张謇与严修同袁世凯幕下,虽然并未共事多久,不过两人都是进士出身,有共同语言,现两人都北京居住,这互相之间也是经常走动,以书画自娱,严修甚至领了个通行证,可以很方便的进出总统府,当然,现张謇是寓所之中,严修甚至不必接受卫兵的盘问。
“季直兄,你可知,我手上拿的是谁的画?”
见了张謇的面,严修也没客气,将那幅卷轴画往书桌上一搁,指着画询问张謇。
“范荪,我又不是街上的算命先生,你不将画展开,我如何猜得出是那位方家的手笔呢?”
“也好,先给你看看画,不过题跋和落款可不能看,还有那首七言诗,也不许看。”
严修笑了笑,将卷轴缓缓展开,却是一幅水墨四竹图,虽然他有言先,可是张謇还是忍不住看了眼那首题画头的七言诗。
“诗坛酒垒厌江湖……”
张謇将那首七言诗念了一句,这让严修有些哭笑不得。
“季直兄,你这可就不地道了,看了这诗,不就等于看了落款了么?”
张謇淡淡一笑,接过卷轴,将之完全展开,一看落款,果然不出所料,此画正是“水竹邨人”所做。
“水竹邨人”就是民国前任总统徐世昌,此人书法、国画都很有造诣,而且与严修一样,都是进士及第、翰林出身,再加上都曾入幕袁世凯府,两人之间的关系也很密切。
“这是徐菊人送给你的画?范荪,你什么时候去了武汉?”
张謇有些奇怪,徐世昌这两年一直寄居汉口租界,经营纺织厂,严修则北京主持教育事业,故而有此一问。
“不是我去了武汉,是菊人兄来了北京,昨天才到的,本来他也想到贵府坐坐,看看老友,可是昨夜突然下起暴雨,结果就没来成,本打算今日过来,可是又被一帮学生请了过去,只好另寻时间来见季直兄了。”
“菊人兄到了北京?他来北京做什么?”
“听说是为了纺织协会的事情,工商部打算请他做纺织协会的会长。”
张謇恍然,点了点头,将那幅画仔细端详一番,然后叹了口气。
“菊人兄这首七言诗做得虽然工整,然而诗中却透出一股遁世的气息,他这个纺织协会的会长,恐怕是做不长久。”
“季直兄果然厉害!不错,此次赶来北京,菊人兄可不是来做会长的,他是来坚辞工商部美意的,本来他已拍过电报,可是工商部似乎没有领悟他不是谦虚,所以干脆亲自过来一趟,跟工商部说个明白,他以后就打定主意做老百姓了,不做官了。”
严修连连赞叹,言语之间,对徐世昌的做法很是赞赏。
“范荪,你错了,这个纺织协会的会长只是一个名誉头衔,算不上官。其实以我之见,菊人兄之所以不愿出山,恐怕还是对中枢不满的缘故,我可听说了,他对中枢倡导的那个‘文化运动’非常不满。”
“那又如何?现言论讲究一个自由,中枢可以提倡文化,自然别人也可以坚持旧文化,若是只许文化不许旧文化,那与秦始皇当年的焚书坑儒又有何区别?”
“我不与你争论这些。你今天过来,不会只是为了向我炫耀这菊人兄的墨宝吧?”
“自然不是。我这里有一封信,是美国领事的抗议信,前几天中枢从清华园抢走了一批留学生,派去了德国公费留学,现美国人恼火得很,他们不方便直接跟中枢抗议,于是便将抗议信递给了我,可是看信上的内容,美国领事似乎又想把这封信的内容透露给总统,所以,我思来想去,还是干脆请副总统将信转交给总统。”
听了严修的真正来意,张謇不由苦笑,哼道:“美国政客做事,怎么总是如此的拐弯抹角,莫非美国人天性如此?”
严修摇头道:“这与国民性无关,只与外交有关。依我之见,美国现似乎也对中国与德国日益靠拢有所不满,只是碍于中美商贸关系之密切,而不能正面阻击罢了。”
“哦?信呢?”
“此。”
严修将信递了过去,不过没等张謇将信瓤取出,管家的声音又从门外传来。
“老爷,野村忠治郎先生求见。”
“野村忠治郎?这个日本人过来做什么?”
张謇略一迟疑,随即吩咐管家将人带过来,而严修显然不打算书房久留,于是急忙告辞,与管家一同离开了这位“第一闲人”的书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