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渡口的马肆出来,柳三少爷道是家中有事,与冉家兄妹三人告辞离去。日头偏西,懒懒地照在这一方热闹的集市上,冉安闹着难得出来,不若去醉仙楼吃顿好的,难得是也没有遭到反对。
东西两市各自独立,以围墙筑起,若要往东市去,需得出西市偏门,再入东市。
途径流星斋所在的那条巷弄时,冉玖不禁又投了一眼过去,却见那铺面已经拉上了木门,在一众热络小店中煞是显眼,平添几分寂寥。她收回视线,心里又有点闷闷的。
同样都是虚十五的少年人,柳三和自家二哥就能走街串巷,呼朋唤友、蹴鞠逗趣,赫连钰就得兵书诗赋两不落。他所心倦的,传在他人口中不过是理所应当的天资,而他所喜爱的,到头来只是一句“不知犯了什么忌讳”的草草收场,不免让人心疼。
在冉玖看来,赫连钰人如其名,正是璞玉一般的诚挚温润。而太尉大人如今做的,却是要将这块玉磨成一把利刃。
白玉作刃,暴殄天物。需知打磨过度,会否倾折?
思绪收回,遥望眼前,正是一片繁花似锦。需知长安城顶尖的茶楼酒肆,全都集中在东市。西市临河而商贸繁荣,东市则因正挨着“三大内”,真真是开在皇宫的屋檐下,更是贵胄云集之所在。
皇城脚下,名店遍地开花,在这百余店铺之中,又有四家独领风骚。三禾村的糕饼最好,醉仙楼的酒菜极佳,茗峰居汇聚天下名茶,落英坊的姑娘最“花”。
江媗埋汰冉安说话做事不着调,顾头不顾腚,这话不假,他这嘴里成日的跑火车,冉玖就是从他这儿知道了此“花”非彼“花”——是花、样繁多的花。嗯,令人遐想。
醉仙楼位于东市正中,说是楼,其实也就两层高。民间传言道这酒楼背后有贵人,因此才能在这儿占了四四方方一大块地皮去,更夸张的是,醉仙楼还仿照宫里甘泉宫的金铜清露台,在院子里搭了一方两丈见方的铜台。
雕栏玉砌,金灯歌舞。到了夜里,渭河水自台下的清渠而过,台上舞姬的裙纱与歌声便成了最好的醇酿,直把这河水都染上了醉意。
醉仙楼,不宵禁。
冉玖一眼认出了那个在铜台边挽着粉衫女子,一脸春风地与人叙话的男子,是她的便宜舅舅。
与此同时,江城眼角瞥过一抹红,小小的身子,梳着丱发,发髻上别着的还是自己送的梨花银钿,正老神在在看过来。他略一出神,对面的紫襟男子也顺着看去,嘴角一勾:“这倒是巧了。”
江城见状,神色坦然,笑而拱手道:“太子殿下,改日再叙。”
那男子却不甚在意,手中虚握着一柄折起的马鞭,随手在掌心点着:“欸,上回与冠军侯没有分出胜负,今日正好。这射猎嘛,就得人多才热闹。韩大人,走。”
冉朝砺远远看见那几人,避无可避,低声道:“是梁国太子,他身边的是新任御史大夫韩大人。事关朝堂,不要应答。”
冉安也认出了那梁太子,本想捋起袖子上前理论一番旧怨,一听旁边那个身材圆胖的褐衫大叔是三公大夫,官位比爹高,理智回笼,静如鹌鹑。
见来人走近,冉砺上前一步,揖手道:“梁太子殿下,韩大人安好。”
江城也道:“今日赶巧了,你们怎么一起出来了?”冉家三兄妹回了他一叠声的“舅舅”“小舅”“小舅舅好”。
“噗嗤”一声,却是那梁太子笑开了,手里的乌金马鞭在日光下泛着紫金的寒光。冉玖只觉得脖子上寒毛一根根集体起立吹哨,全身都冷津津的。就听梁太子悠哉道:“冠军侯许久不见了,吾与韩大人相约射猎,不若一道?”
冉玖都没心思去想韩大人那竹签串肉的身材,要怎么才能在马上稳住身躯,她没来由的一阵害怕,牵着冉安的手就想往他身后躲。
冉朝砺道:“秋射在即,这几日北郊猎场只怕是好手云集,这时候去,太子殿下恐怕猎不到什么好东西了。”
那梁太子脸上带着肆意的浅笑,似乎什么都不放在眼里一般。却是那韩大人老成一笑:“哎,早知骠姚校尉勇冠三军,若只得些獐子野鹿的,校尉不去,咱们这位殿下也是瞧不上的。裘家在围囿里放了一头猛虎,这会儿正是第三天,野性最烈,加上这个,不知冠军侯可愿同去啊?江大人也同往。”
“哎呀呀,瞧韩大人说的,倒叫人听得心慌呢。”
一声娇糯拍心而来,循声望去,就见一桃粉裙衫的艳丽女子婀娜轻腰,一手提着过长的裙裾,露出嫣红的绣鞋来。往上看,正是乌发金钗,粉面桃妆,蛾眉点唇。
就是冉玖这样黄花之年的女子看了,也忍不住在心里叹一声,好一个春闺艳妇。
冉玖记得前世听人说过,真正的狐媚子可不会衣襟半开,见谁都甩着个帕子“大爷大爷”的艳俗劲儿。表面风骚,顶多勾的是人。就得是那种衣衫紧裹,脖颈不露半分的,偏偏又是笑眼生花,随便不经意的一个动作,在男人眼里都是心痒难耐——那才叫勾魂。
那妇人上前,身若无骨一般,扶着江城的肩柔柔一靠,冉玖下意识地去看她的胸有木有磨蹭……果然,胸脯四两,抵情谊千金,这套技俩,古今通用。再看江城,还真别说,这有为青年就是有为,没娶媳妇儿的人,在这样的攻势下还是那副云淡风轻的样子。
“韩大人说笑了,在下骑术不精,别说猎虎了,纵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