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二十三,小年。
从小年开始,各家各户就可以开始吃团年饭,也就是所谓的过年了。那种有十个八个兄弟的大家族,必得从小年这一天就轮着请客,不然的话,这个年就要从旧年过到新年,打乱拜新年的节奏了。
赵家人凑凑合合才只得四兄弟,分了家,也只有四家,而且老三家今年还不必请客团年,所以今年过年就只有三家而已。人口简单有人口简单的妙处,不必挨着日子争抢过年。
赵老三不过年,人家却要请他去过年。老村长家、刘秀家、杨天友家、杨天天家、钱家、黄鱼儿家以及之前托关系找到活干的人家,甚至陈书记家,都上门来,要请新婚夫妻一起去过年。
既有现成的团年饭吃,又有钱(注:风俗,新婚夫妻婚后第一次上门,当长辈的需要发红包表示,有见面礼的意思)拿,小夫妻自然来者不拒,双手欢迎。
今天去这家明天去那家,要是一日有几家请的,就各家去吃几口然后坐一坐,总之是谁都不得罪,只要请必定去。
临到腊月二十七,赵仁文突然登门来请,说是明天他家过年,请小俩口务必要来。从妻子死了之后,赵仁文一家从来没有自己弄过年饭,今年新媳妇上门,有了女人,就好请客吃饭了。
赵仁虎刚想说不凑巧,他俩明日要去刘秀家过年,刘娟就拉了他一把。
刘娟笑道:“好的,大哥,明日我们一定来。”
等赵仁文走了,刘娟才解释道:“时代不同,现在虽说姻亲也可以走动一起吃团年饭了,可没有说为了吃姨姐的饭而拒了大伯子的,叫人知道总归心里不舒坦。我姐那里随时可以去,又不是非得明天。”
赵仁虎对于吃继兄家的饭毫无兴趣,有那个女人在,去了纯粹是给自己找不自在,不过呢,刘娟愿意在婆家挣表现,他这个当夫婿的当然是全力配合呀!
却说今年三月进门的左淑芬,参加了据说是赵家最得势的赵老三的婚礼,这些日子心里一直不痛快。一个上半年结婚,一个下半年结婚,两者的婚礼规模相差如此巨大,比起人家又是金又是玉的,她的八百块彩礼完完全全就是一场彻头彻尾的笑话!
左淑芬只要一想到外人会怎么对比两家的婚礼,会怎么耻笑她的寒酸,她就有一种火炭烧心的灼痛。
她为什么要去县城,亲眼围观那场让她成为笑话的婚礼!
家里有个女人,到底不一样了,三个女儿总算能穿上干净衣服,家里也总算能吃上像样的饭菜了。
赵仁文想着家里添了个女人,就和弟弟弟媳商量道:“后天二十八,我们家也过年吧。这几年在妈妈家还有老二家过年,一次都没回请过,趁着今年弟妹进门了,正好摆宴请客,你们觉得咋样?”
左淑芬面上淡淡的,“我家(注:娘家)一直都是三十过年。”
赵仁文道:“年三十妈妈家过年。我们三家人,从二十八开始过年,正好合适。我是老大,自然就从我们家开始。”
左淑芬盯着手指甲,“不是还有老三家吗?”
“他家才摆了婚宴,就不请客过年了。”
“二十八可以过年,可家里没养猪,就没有猪头猪尾猪肉,还有花生瓜子之类待客的小零食,一样都没有,怎么过?”
“直接买就行了。上个月交给你一千块钱,正好拿来用了。”
“大哥,家里没有钱了!”
赵仁文惊得一跳,“一千块都没有了?怎么用的?”
左淑芬不快地道:“三个女孩子的衣裳鞋袜、农具种子、走亲戚的礼钱,来年预留的买小猪崽子小牛崽子的钱,加起来,这一千块钱还不够呢。”
也用不上那么多钱啊。
如果是自己的媳妇,这么大笔的开销,赵仁文定然会让她一五一十地算个总账,仔细核查一遍,可这是弟媳妇,他就算是当家人,也不好过于仔细地盘问。
从左淑芬进门,都花了他多少钱了,彩礼婚宴零用,大几千了吧,可用在女儿身上又有几块钱呢?就是学费钱还得他自己交。
赵仁文捏着荷包里剩的不到一百块钱,还要交学费,还要发红包,这些些不能再拿出来了。
赵仁文情不自禁地扫了三个女儿一眼,心想或者给她们找个后妈?
之前他穷,没有钱讨老婆,现在他给弟弟讨上老婆了,也尽到当哥哥的义务了,他以后的钱,是不是可以存起来,讨个好老婆给他和女儿洗衣浆裳呢。
兄弟媳妇当家,总觉得有些不方便。
“我手里也没钱了。”
赵仁武一直垂着的眼。
“要不,咱把那狗宰了过年?”
阿花闻言就跳起来,“不行!它是我的!”
左淑芬和赵仁武都没有意见。左右都是大哥当家,他咋说就咋办呗。
冬日河边的夜晚既冷清又宁静,赵仁虎和刘娟两个舒舒服服地窝在被窝里中,瞅起了电视剧。以前那么多年一直是一个人睡觉,一个人生活,突然自己的床分了别人一半,既觉得陌生,又觉得大冷天有人挨着取暖也不错。
几天磨合下来,小夫妻睡觉的时候渐渐不会你压着我肉皮子我扯掉你头发了。身体的磨合期渐渐缩短,思想上面却还得慢慢来。
两人为着主角是好人还是坏人展开了一场颇为激烈的辩论,结果电视也不想看了,尽蒙着头生闷气,然后就慢慢地睡着了。
家里没有老人,没有牲畜,既不会被人催着起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