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芜戈壁,风沙横亘。
烈日之下,一个身形瘦弱的褴褛少年狼狈地逃窜着。
他不知已经逃了多长时间,咽喉如火,呼哧声中冒着连空气都能够灼穿的热气。
风沙遮蔽的百万里戈壁无边无际,就连那些仙人都飞不过去。
他却要在累死之前逃入这戈壁深处的那座活死城。
只有活着抵达那里,他才能活着。
不然,无论他是否死在路上,他都要死。
少年十四五岁,只是这瘦弱的模样,让他徒减几岁,不少人都以为他才十一二岁。
像他们这种如野草般生长于路边沟渠的乞丐,年龄从来不是包括他们自己关注的焦点。
比如这个少年,他自从在路边坐下时起,数年来,他只关心自己的肚子。
清晨逃出城时,他反倒是吃了四五个白花花的大馒头,一个个比他的拳头还要大不少。
这是他这么多年来吃的唯一一顿饱餐。
然而,这多么像那些死刑犯的最后午餐啊。
自己不就是死刑犯么?短短来路上,少年不止一次自嘲。
他只跑了大半个上午,身后远处,那座雄城的身影依旧那么壮丽。少年十分确信,就是在那个被称作活死城的地方,也能远眺到此城的雄姿。
在他心里,这座自己生活了近五年的大城武威,犹如一头荒冥巨兽,就连天地都敢吞吃,仙人也需惧服。
少年从未来过这片戈壁,不过也十分清楚,一旦入夜,若他还未能抵达那座活死城,必将死无葬身之地。
在城内生存了这么久,每天都不知道到听闻多少夜丧于此的惨事。
这片巨大的戈壁之中,吃人不吐骨头的各种凶兽沙鬼,就连仙人都不放过,更何况是像他这样半死不活的凡人。
但是,他现在又无法回头,否则的话,那位逼他逃往活死城的仙人,同样不会放过自己。
何为仙人?那可是一念便可颠山倒海的恐怖存在。惹怒他们,通常连死都不知道怎么回事。
他还活着,真应该多谢那位仙人的不杀之恩。
只是他不但不谢,心中还充满了难以遏制的愤怒,这种感觉,唯有杀之,方能后快!
“凭什么仙人就可以随便断人生死?我不过是多看了城主的女儿一眼而已,你就要如此害我!我路尘,总有一日,也要让你尝一尝逃入这片戈壁的痛苦!”
名叫路尘的少年,小脸扭曲,心中咆哮,指甲攥入双掌掌心中,刺出浓稠的鲜血来。
他轮番将这血吮吸干净,舔了舔依旧干涸而新添了血腥的双唇,咬牙加快脚下的速度,朝着戈壁深处走去。
他不是没有想过出了城门后就逃往别处,然而,那个该死的仙人曾在他背后拍了一下,并且言明他只要敢离开这片戈壁,就会顷刻殒命。
仙人手段通天,他不得不信。
且无论真假,他都不会拿自己的性命冒险。
他苟延残喘活了这么多年,断然不会让自己就此不明不白地死掉。
哪怕是仙人要他死,他也要活着!
一定要活着!
为了那份执念,亦为了那个承诺!
“小茶儿,我一定会活下去的!”
一想到那双茶色的大眼睛,还有弯弯的羊角辫儿,路尘内心便一阵揪痛,但是这让他更加清醒,更加坚定。
“你们都该死,你们都要死!”
烈日烧灼下的泪水苦涩得连眼睛都刺痛,路尘用肮脏破烂的碎步衣角将它们拭去,怒吼一声,抽出怀中的檀黑色短匕,向着前方突然冒出来的两头沙蝎冲了过去。
愤怒使他勇猛,痛苦让他清醒。路尘握着断匕,将这两头半人高的沙蝎一捅一个穿。
从商国的楚地,横跨万里来到这西部边陲的凉州,路尘一路上,不知道杀了多少人才活下来。以致于他手中的匕首,都变了颜色。
檀黑,那是无数鲜血风干后的颜色。
即使在这个肉弱强食的世界上,他这样的年纪,杀戮也非常见。
握刀的瘦小手臂准而狠,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直接穿透它们的心室,就像是机括之术。
来到武威城后,路尘已经很少杀人。
追杀他而来的那些人早已止步大河彼岸,他自然少了很多杀人的机会。
在此城近五年的时间里,他将自己隐藏在乞丐群中。甚至就连身份,都是以假乱真代替来的。
简单的说,他帮一个快死的小乞丐杀了仇人,然后换来了现在的身份。
小乞丐无名,凉州人士,无亲无故,无人认识。正正合路尘。
他可不会天真地认为,那些人真的完全放弃了。
只不过是忌惮凉州的紫云仙宗罢了。
凉州虽然在商国境内,实际上真正的主人却是四大仙宗之一的紫云仙宗,就连凉州州牧,都是其宗内弟子。
这里,就是商国的朝廷都无法染指,路尘的那些敌人虽然势力强大,也比不上可以跟四大仙宗分庭抗礼的商国朝廷。
所以,宁辰才会不远万里,跨过宛若天水的大河,藏身于武威城中。
奈何贼老天弄人,他又落入了今天的这步田地。
“我路尘,当年好歹也是襄阳第一的修仙天才,怎么可能会这么窝囊就死掉!”路尘掏空两头杀蝎的脏腑,挤出咸涩腥臭的蝎子血,囫囵吞下。
沙蝎内脏是不错的补药,凡人泡酒喝了,能强健身体,但若是像路尘这般直接挤血吞下,很容易就会由于过补,七窍流血而亡。